驢的眼前吊著跟胡蘿卜,蒙著眼睛的驢便能悶頭干活。
藥師奴覺得自己似乎就是這頭驢,她上午上學——掃盲班對她而言是極輕松的,不過半個月的功夫便去讀了高小,三個月的功夫升去了中學。
在讀書和語言上,藥師奴都格外有天分,她甚至不需要怎么學,幾乎科科都能滿分。
甚至于下午的半日工,她也能完成的很少,這份工是藥師奴自己找的,官府給她介紹的是進工廠,而藥師奴并不滿意工廠里的工作,太慢太累,掙得太少,環境又格外封閉。
于是她婉拒了官府的“關懷”,自行找了牙行的活,給別人介紹工作。
學業和事業,對藥師奴來說都是輕而易舉便能取得成就,在學業上,老師勸她千萬不要中途放棄,她這樣的好苗子,阮地的大學幾乎都能隨便她挑。
事業上,牙行的行長三番五次找她聊天,希望她別去讀大學,行長可以介紹她去青州的牙行,要不了幾年,一定能成為數一數二的牙人,甚至行長,讀大學對她來說反而是浪費時間。
但藥師奴仍舊不滿足——她享受過一呼百應的權力,享受過被所有人視為唯一指望的感覺。
于是學業事業,都變得不那么重要。
牙行有什么用?牙行不屬于官府,不過是民間作坊,就是成了牙行的頭頭,那又怎么樣?
對官府來說,牙行重要嗎?只要官府想,多么厲害的民間作坊,都別想像以前一樣,打著“百萬槽工衣食所系”的名頭轉回去bangjia官府。
“藥師奴!”同學從食堂跑出來,嘴里還咬著半塊沒嚼完的饅頭,一邊跑一邊沖藥師奴招手。
這是個生于錢陽,長于錢陽的年輕女孩,她出生的時候,錢陽已經被阮響統治了許多年,自幼就沒受過什么苦,也沒見過什么老規矩——她還是個獨女。
藥師奴也是到了錢陽才知道,原來真有夫妻只愿意生一個。
許多離婚的夫妻,離婚的理由都是,妻子或丈夫想生第二個孩子,他們的伴侶不同意,于是只得離婚。
錢陽本地人,許多都是在官府做事的,就是不為官府做事,也間接被官府影響著。
官府要放產假,但官府也不養閑人,為著不讓夫妻倆用生育來躲懶,白領工錢,一胎不算,二胎的時候,產假工錢是要減半的。
爹娘在廠子里有要職的,為了自己的升遷,即便自己有錢也不肯生二胎。
于是錢陽這一代長成的孩子,大半都是獨生子獨生女。
對他們來說,非獨生才是少見的事。
藥師奴和同學的關系一般,她并不喜歡對方,甚至于她沒有喜歡的同學。
這些同學身上都有一股叫她難受的氣質,這些人生來就不知道餓肚子的滋味,不知道手中無權任人欺凌的感覺,他們活得單純,叫藥師奴來說,甚至愚蠢。
就是這些人,享受著她曾經做夢也不敢想的生活。
“今天的饅頭是豆沙餡的。”同學一臉滿足的嚼著,“我跟你說,豆沙餡可不常見,后廚都懶著呢,寧肯做什么餡都沒有的白饅頭,我不愛吃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