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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暮云再睜眼時,眼前飄著團團鬼火。
她低頭看看自己透明的手掌,又望望遠處舀湯的孟婆。
她又死回來了。
“這次任務沒成?”孟婆頭也不抬。
喬暮云喉嚨發緊,想起墜樓的劇痛,還有顧裴司最后驚恐的眼神,點點頭:“他還是沒選擇我。”
孟婆停下舀湯的動作,抬起頭來。
“丫頭,你說說,到底咋回事?”
喬暮云在橋邊坐下:“我陪他創業,最難的時候連泡面都分著吃。可他呢?程桑晚一個電話,他能推掉所有事。”
想起顧裴司種種偏心行徑,她眼眶發熱,“我到底哪里不如她?”
孟婆往湯鍋里撒了把藥材,白煙裹著苦澀味飄過來。
“想聽我的故事不?”
不等喬暮云回答,她就自顧自說了起來。
“我年輕那會兒,也是個傻姑娘。跟男人白手起家,開了間小飯館。他在后廚掌勺,我在前臺招呼客人,日子苦是苦了點,倒也甜。”
“后來飯館火了,分店開了一家又一家。他說要去外地談生意,我懷著孕守在家里。等他回來時,身邊多了個年輕姑娘,說是‘合作伙伴’。”
“我鬧過,求過,最后他把休書往我面前一扔,帶著新歡去了京城。”
喬暮云愣住了。
她從沒見過孟婆這副模樣,那個總板著臉舀湯的老婆子,竟也有過這樣的過往。
“我氣不過,懸梁自盡了。成了鬼還不甘心,在陽間游蕩了幾十年,看著他和新歡生兒育女,看著他生意越做越大。”
“直到有一天,我看見他跪在我墳前,頭發全白了,嘴里念叨著‘對不起’。你猜怎么著?”
喬暮云搖搖頭。
“我突然就不恨了。”孟婆把湯倒回鍋里,“這么多年,我困在怨恨里,他也沒好過。可那又怎么樣?人死了,什么都沒了。”
她轉頭盯著喬暮云:“你說顧裴司心里只有程桑晚,那又如何?你為他拼命的時候,開心過嗎?”
喬暮云一怔。
“愛情這玩意兒,就像這碗孟婆湯。”孟婆拍了拍湯鍋,“有人喝著甜,有人喝著苦。你拼了命想讓顧裴司嘗出甜味,可他心里惦記著別人熬的湯。何必呢?”
喬暮云望著橋下翻涌的忘川水,突然覺得輕松了些。
那些年的委屈、不甘,好像都隨著孟婆的故事,慢慢沉入了水底。
“婆婆,任務失敗了,我該去阿鼻地獄受罰了。”
她深吸一口氣,還是鼓起勇氣說了出來。
想起那些關于地獄的傳說,刀山火海、銅蛇鐵狗,手腳忍不住發涼。
孟婆舀湯的動作頓了頓:“就這么想去受苦?”
不等喬暮云回答,她把勺子往鍋沿一磕,“留下來給我打下手。幫我舀湯、添柴火,陪我說說話。”
喬暮云愣住了:“可、可我的任務”
“在我這兒打雜,也算贖罪。”孟婆哼了一聲,“再說了,你就不想看看那姓顧的小子,沒了你以后啥下場?”
說著伸手往虛空一抓,憑空出現面銅鏡。鏡面泛起霧氣,漸漸映出陽間畫面。
顧裴司在家里看著有關喬暮云的痕跡,臉上還沾著淚痕。
喬暮云心里猛地一揪,別過臉不想看。
孟婆卻把鏡子往她面前推:
“看看又不礙事。人啊,不到失去那一刻,永遠不知道啥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