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氣喘吁吁地把人放在假山旁的石臺上時,這才看清,被他救下的小老頭,竟然是李全友。
“李,李伯伯?!”
比袁帥還懵圈的是李全友。此刻呆坐在假山石旁半高不高的石臺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他目光渙散,半天才在袁帥臉上聚了焦:“小帥呀,你這是”
蘆葦叢中一陣窸窸窣窣,探出好幾個腦袋。
“這怎么個事?”
袁帥這才注意到,他們身上穿的新中式襯衫和李全友身上的一模一樣,胸前還繡著兩個仙風(fēng)道骨的小字——冥想。
“道友們,看到了吧!”冥想小組里一個領(lǐng)頭的,三兩步跨到石臺前,借著這千載難逢的時刻發(fā)表起了演說:“正如我所說,冥想不是高高在上的哲學(xué),也不是遙不可及的修行,它是每個人都可以擁有的禮物。今天這份禮物屬于李大哥!正所謂坐石觀山,立地成佛。李大哥這是頓悟了!”
在道友們稀稀拉拉的掌聲中,李全友被袁帥從石臺上攙扶下來。
他回頭看了看剛才托舉著自己“成佛”的石臺,心里的空洞反而更大了。這幾天的冥想,并未讓那種墜落的毀滅感減輕半分,反而像是坐著一塊巨石下墜,沉得更深、更徹底。好在那無底的深淵足夠深,即便未來的某個瞬間注定是要粉身碎骨,但那天到來前,人生依舊可以充滿懸念——比如今天,袁帥的出現(xiàn)。當(dāng)初被拉入這個冥想小組時,他渴望玄學(xué)、哲學(xué)亦或科學(xué)可以拉他一把。可終究拉住他的,不是別人,卻是袁帥。
“不好意思啊,李伯伯。我真不知道您在湖邊那是冥想打坐呢。不過這樣挺好,別管是跳舞、練拳、還是打坐,多出來參加一下集體活動總有好處,起碼能換換心情”
袁帥尷尬的開口,為自己剛才的尷尬行為緩解尷尬。
“說實(shí)話,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李全友沉吟半晌開口,聲音微弱而游移。
袁帥很少從這個年紀(jì)的人口中,聽到這么軟綿綿的口氣。在他的印象中,老李和老袁一樣,說起話來從來都是氣若洪鐘,鏗鏘有力。他們這一代“超雄老頭”,男子的陽剛之氣即便是年過花甲都能碾壓現(xiàn)在的青年“偽娘炮”。他們作為父親,不容置喙,難以撼動的爹味權(quán)威,已經(jīng)和他們六十歲的骨髓脊梁融為一體了。但現(xiàn)在,眼前的李伯伯卻羸弱得讓袁帥不忍直視。這樣細(xì)膩柔軟又磨磨唧唧的情感,本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袁帥的腦海中。但除了他,又有誰還能再心疼一下眼前這個小老頭呢?都知道沒了父母的孩子可憐,又有誰認(rèn)真想過,沒了孩子的父母是怎樣的處境,特別是在這晚景凄涼的暮年。
“李伯伯,走,咱回家。”
袁帥挽起李全友的胳膊,兩只同樣僵硬的胳膊,此時就這么將就著,彼此攙扶著,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