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兒子不動,她叉起一塊蘋果送到袁帥嘴邊。
袁帥一扭臉:“媽,我剛吃飽飯,還撐著呢。”
蔣晴手中的蘋果毫不氣餒,拐個彎又追過來:“飯是飯,水果是水果。”
這回蘋果干脆堵在了嘴唇上。
“媽,我——”袁帥還要躲,蘋果忽而被人從背后一口咬住。
“拿來吧!你不吃我吃。”袁和生嚼得汁水四溢,嘎嘣脆。
“想吃你自己拿,干嘛跟兒子搶!”蔣晴瞪了老袁一眼,對于他這種專門跟兒子較勁的老頭子,她只有一個評價——幼稚。
“我花錢買的蘋果,我自己還不能吃一口?怎么叫跟他搶!”
不管是不是幼稚,反正老袁是不樂意了。他生來就是個橫平豎直一板一眼的人,看不得一攤爛泥似的兒子,更看不慣護著兒子的老伴。
“你就繼續慣他吧,慣來慣去,就慣出這么個又懶又饞的東西!”
蔣晴一瞪眼:“你少指桑罵槐!”
袁和生并沒有指桑罵槐的意思,只是看到兒子不數落幾句,心中不快:“這些年,我言傳身教,君子立身行事,當有規矩與風骨。坐要有坐相,行要有行規。這是一種姿態,更是一種態度。一個人的坐相,往小了說,是教養;往大了說,是對生活的敬畏。規矩雖小,卻是成事之本;風骨雖無形,卻是立身之根。你不以端正的態度對待細節,更不要說難以嚴謹的態度成就大事了。”
一番云山霧繞的大道理,說得蔣晴都無話反駁。老袁這一張嘴不服不行,一開口就霸占了道德的制高點,蔣晴想護兒子,都找不到立場。
老袁接著說:“就拿失業這個事說,你有沒有反思過?動物園那么多人,為什么偏偏是你丟了工作?你的工作態度夠不夠嚴謹?有沒有聽我的話逢年過節給園長發發問候?有沒有在人家園長發朋友圈的時候第一時間點贊捧場?這點道理還用我手把手的教嗎?”
有意義的字句漸漸幻化成無意義的字符,從袁帥耳朵里涌入,墜得他身體越發沉重,像灌了鉛似的,幾乎要陷入沙發。但他還是掙扎著支棱起來,槍林彈雨太過密集,他必須得從這逃出去。
“你天天在家閑著,眼里也沒個活。一天到晚就抱著個手機,不錯眼珠的看。手機給你發工資呀?手機給你做飯、給你擦地呀?”
直到袁帥逃進里屋關上門,老袁的聲音還在腦后回蕩。
袁帥泄憤似的把手機扔在床上。手機在床上打了個滾,屏幕上求職網站的畫面閃現了一下,便臉朝下無力地臥倒了。他成天抱著手機不假,但既不是打游戲也不是閑聊天,他投出去的簡歷數不清,收到的拒信更是塞滿了收件箱。從四川大熊貓繁育基地的職業天花板,到門口寵物店的打雜,袁帥幾乎是沒頭蒼蠅一樣,見工作就投。唯一的執念就是——和人類世界保持一線距離。從飛飛離開那天開始,袁帥的世界正被一點點蠶食。他已經退到角落,退無可退。
袁帥也臉朝下倒在床鋪里。整個世界瞬間安靜,只剩一陣耳鳴。他忍不住想,明天一早或許自己也需要到公園湖邊去冥想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