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強制執行的公告還在桌上攤著，筆記本上寫寫算算圈圈畫畫，不知不覺寫了好幾頁紙，可眼下，比這事更急的是先穩住母親的病房生活。
老袁已經在醫院陪了三天，整個人像被抽了筋，臉色發黃，眼睛里都是紅血絲。
“你回去歇兩天，我來。”袁帥說。
“不用，你在這兒幫不上什么忙，還不如回去盯著家里那些事。”
“爸，不是能不能幫忙的事，這是我媽。”
“這還是我老伴兒呢！”老袁一句話也不讓。
但袁帥這次也沒讓著他，抓起父親的包，硬是把人送回家。
四人間的病房里白天還算寬敞，一到夜里，家屬的行軍床陪護椅一拉開，空間一下子局促起來。翻身的吱呀聲，呼嚕聲，咳嗽聲不絕于耳。還有監護儀器時不時的滴滴聲，總能讓人在快要睡著的時候激靈一醒。袁帥側身朝著母親——她背對著他，一動不動，但袁帥知道，她沒睡著。
“媽，有事叫我。”他輕聲說。
蔣晴嗯了一聲。
袁帥就這么睡著了。一覺醒來已經是護士查房的六點。他猛得驚醒，見蔣晴正費勁的伸手去夠什么東西。
“媽，拿什么？”
蔣晴顯然嚇了一跳，見兒子醒來，又把手收回來，搖搖頭。
“你怎么一夜都沒叫我？”
蔣晴又搖搖頭，一副不需要的表情。
“你上廁所嗎？”
蔣晴的頭搖得更厲害了。
袁帥掀開被子，想幫她檢查一下，蔣晴用那只使得上勁兒的手狠命拽著被子，嘴里發出嗚嗚的聲音，全身都在抗拒。
“你讓我看看，這么長時間沒解手，不行！”
蔣晴當然沒袁帥勁兒大，終于還是被他掀開被子。被子里面沒穿褲子，卻歪歪扭扭穿著一個尿不濕，鼓鼓的，已經往外滲出一點，把床單浸濕了一小片。
“媽，你干嘛穿著這個睡啊，多捂得慌。你上廁所叫我啊！”袁帥不理解，口氣帶著埋怨。但當他抬眼與媽媽的目光交匯，看到她那挫敗羞愧的表情，他忽然理解了。她這不是不信任他，而是她要在兒子面前守住做母親的尊嚴——她那么要強，腰桿挺得那么直，脖子揚得那么高，怎么能接受兒子伺候她大小便，給她倒尿盆呢！她雖然是個病人，但首先是個人，是個體面的人。
第二天，爸媽說不讓他陪床了，袁帥也沒再堅持。第二天是陳滿意來換的班，白天上班晚上陪床，撐了兩天，臉色白得嚇人。
“這樣下去不行，得找護工。”袁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