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蕭珩親自駕車,悄然駛離了繁華卻冰冷的京城。
馬車里,沒有金銀細軟。
只有一口散發著森森寒氣的寒玉冰棺。
棺中,素衣如雪,白綢覆眼,鬢邊簪著一朵早已干枯的芍藥。
馬車一路向西,駛入莽莽群山。
最終,在一處人跡罕至山谷深處停了下來。
這里清泉淙淙,古木參天,遠離塵囂,唯有鳥鳴山幽。
他在山谷向陽的坡地,親手掘開凍土。
安放下了那寒玉冰棺。
沒有立碑,只是從附近移來無數野生芍藥根莖,密密栽種在墓冢周圍。
然后,在離墓冢不遠的地方,搭起了一座簡陋的木屋。
從此,世間再無攀圖富貴的蕭大人。
唯有深山里,一個守著冰棺孤墳的守墓人。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
木屋前的野芍藥,在日復一日的照料下。
竟奇跡般地年年盛開。
大片大片的粉紅、深紅,環繞著那座無碑的墳冢。
在寂靜的山谷中綻放出驚心動魄的凄美。
蕭珩的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白。
挺拔的脊背漸漸佝僂。
山風嗚咽,穿過山谷,如同亙古的悲歌。
那開得如火如荼的芍藥,在風中搖曳。
如同無聲的哭泣,年復一年,訴說著一個關于遲來懺悔的故事。
京城,茶館酒肆,說書人的驚堂木拍下,一段塵封的往事又被提起。
“要說那蕭大人啊,嘖嘖,真真是個人物!當年為了給林家翻案,給那枉死的林小姐報仇,那叫一個雷霆手段!”
“高家樹大根深又如何?麗妃娘娘圣眷正濃又怎樣?還不是被他連根拔起,一個滿門抄斬,一個打入冷宮!”
說書人唾沫橫飛,聽眾聽得入神。
“痛快是痛快了,可唉!”
一個老者捻著胡須,搖頭嘆息。
“代價也忒大了些。林家小姐死得那般慘,聽說雙腿都被唉!蕭大人自己也跟丟了魂似的,帶著口冰棺材躲進深山老林,再沒出來過。”
“這仇是報了,可人沒了,心也死了,值當嗎?”
“值不值當的,誰說得清?”
旁邊一個中年文士抿了口茶,眼神帶著幾分唏噓。
“聽說啊,那位林小姐未出閣時,最是喜歡芍藥。蕭大人在那墳頭種滿了野芍藥,年年開得跟血染的似的”
“這哪里是種花,分明是在拿自己的心頭血澆灌啊!”
“造孽啊!”
一個婦人聽得抹了抹眼角,惆悵道:
“那高家小姐也是心腸太毒!仗著貴妃撐腰,無法無天!最后落得被活活掐死在人家靈堂前,也是報應!”
此話一出,周圍人趕忙拉她。
“噓!小聲點!”
“這話可不敢亂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只是蕭大人守著那冰棺材,聽說人都熬得不成樣子了。你說,這活著跟死了,又有什么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