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的籍田禮,莊重而盛大。
文武百官依品肅立,遠處是黑壓壓翹首以盼的百姓。
宗肆身著駙馬規制的禮服,雖不及大婚華美,卻更顯端方英挺。
他立于蘇采薇身側稍后,指尖無意識地絞著寬袖邊緣,掌心滲出細汗。
眼前人潮讓他不由自主想起夏國游街時的場景,那些鄙夷目光、惡毒咒罵仿佛再次涌來,令他呼吸微窒。
一只溫暖干燥的小手悄然覆上他微涼的手背,輕輕包裹住他緊握的拳。
蘇采薇未回頭,目視前方,低沉的聲音卻清晰傳入他耳中,帶著安撫:“宗肆,莫怕。你看他們,在看你,亦在看我,更在看我們對這片土地的誠意。”
她掌心的沉穩力量,神奇地驅散了心頭的寒意。
宗肆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抬眸,迎向那片陌生而充滿好奇與審視的目光。
他告訴自己,此乃燕國,非是夏國。
祭祀鐘鼓齊鳴,莊嚴肅穆。
皇帝親執金犁,在備好的田壟上犁下三道深痕,山呼萬歲之聲震耳欲聾。
輪至公主蘇采薇。
她褪下外袍,利落接過侍從奉上的木犁。
并未即刻開始,而是轉身,極其自然地朝宗肆伸出手,唇角噙著溫和笑意:“駙馬,隨我一起,為我大燕子民祈愿豐年,可好?”
此舉全然出乎宗肆預料!
籍田禮雖未明禁男眷下田,但歷來立于君王或儲君身側執犁的,多為重臣。
公主此舉,無疑是向天下宣告他的地位。
百官之中隱有騷動,旋即平息。
無數道目光聚焦于宗肆身上,驚詫、探究,更多的是期待。
宗肆心弦猛顫,對上蘇采薇那雙深邃而堅定的眼眸,其中清晰地映著他的身影,盛滿信任與鼓勵。
他不再猶豫,將手放入她纖細卻有力的掌心。
她的手掌穩定,穩穩牽引著他,一步步走向那片被萬眾矚目的田疇。
“來,跟著我,莫需用力,隨它前行。”她低沉的聲音響在耳畔,氣息溫熱。
宗肆學著她的樣子,雙手握住犁柄,感受沉甸甸的木犁嵌入泥土的阻力。
蘇采薇在他身后微一發力,木犁便穩穩向前,劃開一道筆直溝壑。
就在他們完成象征性的三犁,欲將犁交還之際,人群中驟然爆發出震天歡呼:“公主殿下千歲!駙馬殿下千歲!”
“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駙馬殿下心系農桑,實乃萬民之福!”
“殿下與駙馬真是天作之合!如此用心!”
“聽聞駙馬在夏國受盡委屈,到了咱們燕國,定要好好享福才是!”
“正是!燕國水土最是養人,駙馬氣色瞧著都更好了!”
百姓質樸的祝福,讓宗肆鼻尖驀地一酸。
原來被接納、被祝福的感受,竟是這般溫暖。
蘇采薇敏銳察覺他的情緒波動,環在他腰間的手緊了緊,傳遞著無聲的力量。
隨后的儀式,宗肆漸入佳境。
無論是上前與他分享收成的農人,還是始終在他身側給予鼓勵的蘇采薇,都讓他愈發松弛,真正將自己融入其中,視作燕國一份子。
蘇采薇靜立一旁,看著他從初時的拘謹不安,到漸次放松,直至此刻眼底閃爍動人光彩,與百姓自然交談。
她欣慰地看到他正一點點褪去傷痕,煥發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