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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誠騎著他那輛二八大杠送我回家。
他好幾次蹬著車想開口,都只是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沉默地把車蹬得飛快。
直到車子穩穩停在我打工分配的宿舍門口,他才跳下車,扶住車把,轉過頭輕聲問。
“還好吧?”
我這才猛地回過神,手腳冰涼。
“不好意思啊,”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今天狀態不太好,第一次見你奶奶,就鬧出這事,讓她老人家受驚了。”
李誠嘆了口氣,伸手幫我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劉海。
“傻丫頭,我奶奶不會多想的。她就是擔心你,快進屋吧,燒點熱水燙燙腳,好好睡一覺,醒來就啥事沒有了。”
我點點頭,從車后座上下來,推開屋門。
“英子,千萬別多想。”
李誠在背后叫住我。
“有事隨時去我家找我。”
“好。”
可我怎么能不多想呢?
我的腦子里,一片混亂。
這二十年的人生,是一個用謊言編織的笆籬,現在,主心骨被人猛地抽掉了。
回到我那間又小又暗的臥室。
我甚至沒顧得上點亮那盞昏黃的煤油燈。
就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我摸到了床底下那個上了鎖的舊木箱。
這是我全部的家當。
我顫抖著手,用藏在磚縫里的鑰匙打開了鎖。
箱子里,是我這幾年偷偷上山采草藥,賣給鎮上藥鋪攢下的三十塊錢。
一張張毛票,被我用布條仔細地捆著。
我把它們全都揣進兜里。
第一時間,跑向了村口那個食攤。
王屠夫家開的食攤,平日里只有村里的男人們才會去那喝兩杯,吃點下水。
我一個女孩子家,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更別說吃了。
飄著蔥花和蛋花的糊辣湯、燉得酥爛的紅燒肉、用油煎得兩面金黃的鯽魚甚至還有一盤我爹最愛吃的豬頭肉。
我把它們一份份地點好,讓王屠夫的婆娘用油紙包起來。
跑到一旁的溝渠邊,我把它們一份份擺在地上。
拿起那碗曾經讓我恐懼到極點的糊辣湯,我用勺子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地送進嘴里。
辛辣溫熱的湯汁滑過喉嚨,帶著雞蛋的香氣。
我屏住呼吸,等待著
等待著肚子絞痛,天旋地轉。
可什么都沒有發生。
我又拿起一塊紅燒肉,塞進嘴里。
接著是煎鯽魚,豬頭肉、鴨血粉絲
我全都試了一遍。
一口接一口。
貪婪地、近乎瘋狂地把它們送進嘴里。
可身體始終沒有任何不良反應。
胃里是前所未有的充實感,心里卻空蕩蕩的,直往里灌風。
我呆滯地放下吃得干干凈凈的油紙包。
突然。
一股巨大的,無法言喻的悲傷。
山洪一樣沖垮了我。
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
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記憶卻無比清晰地浮現在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