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初冬，翠微市入夜很早，下午五點天已全暗。
一條被雨水打濕的青石小巷深處，一家剛剛掛上招牌的鋪子開了燈，暖黃的燈光透過玻璃，照出“麩木”兩個字。
“麩”是面包，“木”是陶藝。
這是林晚舟開的店，落腳在這座山城的第一步。
她租下這間老街鋪面時，還殘留著舊裁縫鋪的味道，墻角堆著碎布與灰塵。
她花了整整兩個星期，自己砸了墻、刷了漆、裝了烤爐與手拉胚臺。
沒人知道她是誰。
她用的證件是合法更名后的新身份，戶籍、銀行、社保全都重新辦理，連快遞地址也設(shè)了隱匿前綴。
日子很慢。
清晨五點醒，揉面、發(fā)酵、烘焙、陳列。
白天教課，帶兩三個固定生，做陶胚、上釉、烘燒。
晚上六點半收攤，打掃店面，遛老狗。
老狗是她從收容所領(lǐng)養(yǎng)的，十四歲高齡，耳朵聾，后腿微瘸，但安靜、懂事，總會趴在她腳邊陪她發(fā)呆。
顧青從不主動對鄰居談及過往，只說自己是從東邊城市過來的手藝人，換個地方重新生活。
鄰里漸漸認可她，社區(qū)志愿者會幫她分發(fā)兒童手拉胚興趣班的招貼，小學老師主動請她給學生講泥土的故事。
日子像雨后的泥地，慢慢踏實起來。
但有些東西，并不輕易放過人。
那天她正在關(guān)店，手機忽然跳出一條未識別短信：
你還好嗎？我看到你的名字了，是你對吧？
她的指尖頓了一下。
兩分鐘后，又一條跳出：
晚舟，對不起，我只是想知道你安不安全。
她立刻拉黑，刪號，切換備用機，調(diào)出通訊記錄，保存截圖。
第二天，她去了派出所補存騷擾記錄，順便加裝門店攝像頭和門鎖二次認證。
她不是怕，她只是不想讓過去的陰影染上此地的光。
晚上，她坐在面包鋪后的休息室喝茶，電視里正播山城夜新聞。
有記者采訪市內(nèi)小眾手藝鋪老板，畫面里不經(jīng)意掃到她的身影，主持人笑說：
“這位老板姓顧，是城東麩木手工坊的老師，據(jù)說特別受歡迎。”
她看了看畫面里的自己，圍裙沾著面粉，身邊是蹲著的老狗，鏡頭拉近時她正把一只瓷杯遞給小學生試摸溫度。
她沒換頻道，只是嘆了口氣。
現(xiàn)在的顧青，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山城街巷師傅。
窗外霧起。
她躺下前檢查了門鎖與監(jiān)控app，又打開氣象預警，夜里可能有大雨。
老狗靠近她，鼻頭蹭了蹭她的掌心。
她關(guān)燈，摸了摸它的腦袋。
“睡吧，我們都安全。”
她知道，外頭還有人在找她。
有人試圖用語言擊穿她重建的世界，有人想用歉意拖她回過去。
但她不會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