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工程隊來到了濱江。
斷橋昨晚已被炸毀,只剩下康康澆筑的那個橋墩。
當初我讓鄧博士做了精密的計算,引爆大橋但保留這根橋柱,因為我要帶康康回家。
大型機械設備發出低沉轟鳴,卻在即將作業時被我叫停。
“不能用機器,”我站在橋墩前,手指輕撫過那張模糊的人臉輪廓,“會傷到他。”
老師傅紅著眼眶點頭:“我明白,陸先生。我們用手工。”
一群工人拿著最精細的工具,開始一點點鑿開包裹著我兒子的水泥。錘擊聲很輕,仿佛怕驚擾了長眠于此的康康。
媒體記者被攔在警戒線外,長焦鏡頭記錄著這令人心碎的一幕。
許知然掙脫醫護人員的看護,跌跌撞撞地跑來。她一夜之間老了十歲,原本精致的面容憔悴不堪。
“讓我幫忙...求求你們,讓我幫忙...”她泣不成聲,試圖上前卻被警察攔住。
我沒有看她,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漸漸顯露的橋墩內部。
突然,一個工人驚呼一聲,連連后退:“天啊...”
鑿開的水泥斷面中,清晰可見一只已經僵硬發青的手,保持著向上掙扎的姿勢。五指扭曲張開,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仍在試圖抓住什么。
那手腕上戴著的,是我去年送給康康的生日禮物。
一塊普通的運動手表,表盤早已碎裂,指針永遠停在了23:27。
“康康!!!”許知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猛地癱軟在地。
我閉上眼,深呼吸,卻無法抑制心臟被撕裂的劇痛。
那塊手表是我挑了很久的,康康收到時高興得跳起來,說以后跑步就能準確計時了。
而現在,它成了標記我兒子生命終點的遺物。
經過數小時小心翼翼的挖掘,康康的遺體終于被完整取出。
由于水泥的密封和時間不長,遺體保存著被澆筑時的姿態:雙臂緊緊護在頭頂,身體蜷縮,面部因極度痛苦而扭曲,卻依稀能看出生前清秀的模樣。
法醫輕輕為他蓋上白布時,在場所有人都默默低下頭。
我走上前,掀開白布一角,最后看了一眼我的兒子。輕輕吻了吻他冰冷的額頭,將那枚見義勇為勛章放在他胸前。
“睡吧,兒子,”我聲音沙啞,“爸爸帶你回家。”
就在遺體被抬上救護車時,突然一陣風吹過,橋墩空洞中飄出幾張被塑料紙精心包裹的照片。
那是康康和許知然的合影,照片上的母子笑得燦爛幸福。竟然在澆筑時被他緊緊攥在手心,貼在心口的位置。
許知然看到照片,徹底崩潰了。她瘋狂地撕扯自己的頭發,一遍遍尖叫:“他到最后...都還愛著我...而我卻...我卻...”
我沒有理會她的崩潰,只是小心翼翼地將那些照片收好,放進康康的遺物盒中。
這些,不該被她的悔恨玷污。
這是康康最純粹的愛,而她,不配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