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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第1頁)

“這一日,這一幀引,在哪一道河口過,誰的船。這一頁里寫的折色,是誰替誰壓的。”

“這一行小字母,指的是哪個衙門的哪個姓氏。這一筆的尾款,票號里是誰按押的。”

趙總抵到第三問,熬不住了。馮娘子抵到第四問,沉默很久,終究點了兩個人名。管家裝糊涂,被問到了桌腳那一卷,臉色變了,又變,最后人的骨氣像泡湯面的粉條一樣軟了下去。

堂上一筆一筆記,白榜上一行一行空開著,準備寫名字。

許顯純始終立在側方,手里握著一只鐵尺。堂外,鹽商們的轎子一溜排開,轎帷里的人不探頭,只在轎里捏汗。

他們知道這回算是真動了根子。有人心里恨,有人心里服,還有人想走,走不了。街上消息小販跑得腿軟,把堂上的話一字一字地說給茶鋪聽,茶鋪里的客人喝了口茶,覺得嗓子有點干。

堂審后的第三日,李邦華沒有急著開刀,而是在鹽政衙門前貼了一整幅的規條,十行字,每行一句。

自陳從輕,抗拒從重,暗賬盡繳,舶稅照收,凈路試點,護行不擾,票號副本,日內交齊。最后兩句最大,干脆利落:軍用專款,一文不差;擾民擾商,立斬。

鹽商里老練的明白了,今次不是來劫他們飯碗的,是來把碗洗干凈的。但碗里沾的東西不是都能一夜刷掉的,難免有人墊背。

江家錢家的小管家夜里一宿睡不著,第二天一早帶著厚厚一卷賬,打了個商標的折子自陳。白榜左列增加了兩行有人名,下面寫了四個小字,自陳從輕。右列照舊有人名,不過字更重,紅筆一按,像血。

第二輪收網,許顯純換了法。揚州瘦馬場所大整,一夜間關了三分之二,凡是與鹽商公所有串的,先停,后查。

他沒有讓人打人,只讓人開門,把屋里的小帳、暗格、藏匣一一抄出。難的是人,不是帳。

他專揀能活下去的人留下,做針線,做賬,做倉管。馮娘子看在眼里,心里軟了一寸,嘴也快了一寸。

“那個總甲還有一處藏賬,他怕水火,怕人找,就藏在廟里。那廟的菩薩背后有一塊木板,木板后有一罐米,米底下就是賬。你們去找,找不到算我百口。”

夜里,廟里香火清冷,菩薩的臉油光光的。香案后頭的木板輕輕一撬,果然露出一罐米。

米粒干,米底冰涼,手伸進去一摸,摸出一卷薄薄的紙,紙上字極小,密密麻麻,寫的是分配比例,鹽綱幾成,票號幾成,衙門幾成,銀水幾成。

這一卷堪比刀子,能把許多人心里的東西剖出來看。

案卷歸在一處,南巡衙門的白榜第一次換了紙,紙更長,字更多,下面垂著兩條紅綢。上頭騎縫處蓋了大大的官印,印下是四個字:立法照辦。

凈路白單上的名字多了三個,新加的全是被逼出頭的老商。但看仔細,他們不是隨便上去的,是先驗賬,后上榜。

第三周,揚州街頭的風已經不如初見時甜膩了。

鹽商公所的花廳冷了,瘦馬場所關了,河口多了兩面白旗,旗上寫著凈路兩個字。鹽棧里裝鹽的聲音仍舊倒海,但裝完之后,不再有那么多抄近路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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