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出腰里牙哨,制式不同,記號三劃二點。隊正把記號記在小本上,插旗為號,點火為燈,一盞短一盞長,報后隊。
車步鎮與火器鎮當日趕到馬鞍嶺,嶺下立起三行車陣。
車輪加鐵箍,車身厚板內夾棉氈,車距一丈五,恰容火門與鳥銃輪換。拒馬以柳木扎成,插地帶倒刺,前首打鐵楔。
火門炮為三寸小佛郎機,作分列;鳥銃為南北合制新銃,火門加銅套,防潮。
夜半,有風從嶺南吹來,冷得像刀子。火器鎮的火頭兵一一檢查火門與火繩,繩頭埋在布里,火星細紅,像蝸牛。
中軍鎮派出的販米腳夫回報,賊中糧袋不齊,連里有爭,票糧戶在夜里打了一架。盧象升點頭,輕輕吐出兩個字:可擊。
第三日寅時,賊營前隊出林。先是零散的人影,隨后是漫天的幡旗,旗上寫著仁義軍,奉天討逆,均田救民。
鼓點亂,隊列散,兵器雜,有長矛、樸刀、火銃、連枷,甚而有鋤頭木棒。中軍鼓三聲,天雄軍不動,都在等。
等到賊隊前排入嶺南二百步,火器鎮號一響,三寸佛郎機第一列齊發,火光壓著晨霧,鉛丸帶著聲響扎進賊隊前胸。
前排一晃,后排亂腿,亂勢還未傳開,鳥銃第一隊起身,抬槍,扣機,三排齊發。火門煙氣壓下來,被風一壓,又被陣后濕氈罩住,陣前清,陣后凈。
賊陣中一面紅旗往前猛一插,一個人立在旗下,喊人沖陣。聲音很重,像是練過。盧象升一眼就記住那面旗的位置,抬手,指向左后。
右翼騎鎮馬頭一偏,由右往左斜刺,一隊去斷旗列,一隊繞到隊后,尋牛馬馱兵之處。
左翼騎鎮從古渡回師,趁賊隊前突后空,直奔賊左翼的山根。三處馬蹄同時起,塵起如墻。
車步鎮則不動,穩穩壓住中線,火器鎮按三三輪發,槍口從不抬高半寸,盡打腿與脅。賊陣在人潮里漲落,眾人的呼喊在風里被拉長,響到后來成了慌張。
半個時辰,賊陣左后旗心搖了。那面紅旗忽然往下一沉,旗桿斷了半截。斷旗的那刻,馱著干糧的牛馬往后一竄,馬嚎,牛低,人心先裂一道縫。
右翼騎鎮見勢催馬,弓騎先發,矢雨如雹,擊倒旗心四周的刀手。左翼騎鎮從山根繞出,直指賊輜重,斬車,斷索,放馬。
車步鎮這時把第一線車陣微微前移兩尺,拒馬低一寸,空隙恰足容兩人形,誘敵入內,一壓一剪,便按在地上。火門轉打中央,三圓重疊,如錐刺心。
中軍鎮不動如山,直至第二通鼓,方起,舉旗進。盧象升在陣后高臺上看著局勢一寸寸落穩,心里那根弦松了一分。
他直取賊中操鼓之人。操鼓者見勢不妙,奪路而逃,被一枚手銃丸從側面打中肩胛,刀掉在地,滾入人堆,再沒起來。
賊首在哪?一陣廝殺下來還是沒露頭。到了巳時,賊陣后面忽竄出一匹黑馬。馬上那人穿鐵甲、戴皮盔,右手壓著長刀,身后拖著二十來騎,塵土直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