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哀嘆一聲,道:“你既想清楚了,那老身便沒什么好說的了,簽字吧。”
“阿母——”陸函之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被老太太一個眼神瞪回肚子里去。
宋令儀提步走向桌邊,拿起那份退婚文書,面色凝重地看了許久,才提起筆來。
纖細筆尖懸在落款處,視線盯著那字跡雋秀的‘裴昭’二字,遲遲落不下筆。
直至手腕酸累發顫,她才深吸了一口氣,死死咬住下唇強壓淚意,一筆一筆落下名字。
簽完那份退婚文書,宋令儀沒敢再多看,匆忙擱下毛筆,徑直轉身離開堂廳,就怕多待一秒,情緒都會崩潰到難以遏制。
“令儀!”
文氏及時攔住要追出去的國公夫婦,“就讓她自己待一會兒吧。”
離開堂廳,宋令儀終于不用再保持冷靜,低垂著頭顱,拖著緩慢又沉重的步子,漫無目的往長廊深處走。
腳下的地板逐漸如水似霧般朦朧,淚水像崩斷的朱弦,一發不可收拾。
…
正午暖陽一照,覆蓋在皇城紅墻青瓦上的積雪泛著光芒,還有三兩只雀鳥在光禿枝椏上蹦來跳去。
肅靜的明德殿里紫煙繚繞。
蕭明夷目光沉沉地盯著站在堂下的裴昭,良久,才道:“小裴大人可知岐州局勢復雜,自薦做監御史,可有深思熟慮過?”
“回殿下,微臣做此決定,并非一時腦熱,入宮之前,已與家中長輩商議過了。”
裴昭的聲音溫和輕緩,態度卻極為堅定,眸光一轉,又補充道:“微臣很清楚,要查兄長離世的真相,困難重重,或許會觸及當即勢力的利益,未免耽誤良人,現已托家中長輩與國公府退婚。”
聞言,蕭明夷微微傾身,將手肘壓在桌案上,嘴角露出一抹耐人尋味之意:“小裴大人做事還真是周全,不留余地啊。”
“太子殿下過譽了。”
裴昭神色淡漠,頎長身影立如青竹,濃密長睫遮蓋住他此刻的眼神,看不分明。
殿中陷入片刻沉寂。
少頃,沉穩的嗓音居高臨下,再次問詢:“孤再問一次,小裴大人自薦去岐州,不后悔?”
裴昭鎮定應答:“回殿下,岐州積弊已久,微臣自薦,不僅是為了查清兄長的死因,更是為了大淵的安定,心意已決,絕不后悔。”
蕭明夷看著他坦然無畏的沉靜面容,神色微微震動,彎了彎唇:“好一個絕不后悔。”
默了默,他打開手邊的木匣,取出一枚金牌,“云城與岐州相鄰,岐州巡查若遇到困難,可用這枚金牌調令駐守在云城的騎兵營。”
至于會遇到什么困難,君臣二人心照不宣。
“小裴大人一介文官,要想查清案子,總得有個幫手。明日初八,孤會讓鎮撫司副指揮使隨你一道去岐州,玄風是孤的得力心腹,身手不凡,此行必能助你查清真相。”
裴昭驚愕抬頭。
“別多想。”蕭明夷后仰靠在織金錦緞的椅背上,狹長烏眸斜挑,“孤知道岐州之行兇險,本就有這點打算。調派的是監御史,不是敢死隊,孤總得保障官員的人身安全。”
“如小裴大人所說,岐州積弊已久,但孤想清理干凈當地的勢力,總得有個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