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很苦,自己想辦法喝完。”
囑咐完,聞慕詞端起一碗起身走到謝無禍面前,垂眸看他:“這是治劍傷的,那一爐是為治腿。”
她反手指了下還在熬制的藥爐。
謝無禍頷首:“給我吧。”
聞慕詞把藥碗遞給他,再次提醒:“慢慢喝,很苦。”
謝無禍應了一聲,接過藥碗。
上一世,他喝了一輩子的藥,從最初的難以入口,到后來面不改色地灌下。
藥碗滾燙,苦味沖鼻,令人作嘔——是他對湯藥的唯一印象。
可手中這一碗,入手微涼,清香繞鼻,若非依舊是黑褐色,旁人甚至會以為只是一碗清酒。
他并不怕苦,自然沒有猶豫,喝了下去。
喝完后,尚未把碗遞給她,嘴里先被塞了一顆糖,嘴唇觸到手指的熱意,口中的甜味瞬間沖淡滿腔苦味。
謝無禍含著糖,茫然抬頭,恰好對上紅衣少年的笑眼:“藥苦,吃點甜吧。”
糖果融化,甜味侵占口腔,相當霸道。
就好似,這個少年。
他眼里溢出一抹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很甜,多謝。”
聞慕詞嘻嘻一笑,轉身又坐到火堆旁。
紀廣三人苦兮兮地喝完藥,最后還剩了一些湯藥,她轉眸對上毒瘋子乞求的視線,淡淡啟唇:“滾過來自己盛。”
毒瘋子瘋了似地跑過去。
聞慕詞沒管他,看向墨一三人:“良藥苦口利于病,這藥雖苦但效果極好,約莫喝三天,你們的傷便能痊愈。”
紀廣一僵,還要喝三天啊。
心里發苦,面上還不忘認真道謝:“辛苦聞公子。”
“不必。”聞慕詞垂眸看向還在熊熊燃燒的藥爐,心里哼哼:不多加些籌碼,你們又怎會考慮拉攏我呢。
——從龍功,我來啦~~
這鍋藥爐里的接骨木,龍骨絨皆是極難熬制的藥材,需大火不斷,還得小心別熬壞,影響藥性。
終于,兩炷香后,一股難言的味道散開,似是枯木燃燒,刺鼻難聞。
聞著不像是好藥,紀廣幾人以為出錯時,聞慕詞卻故技重施地用鐵棍夾出藥爐,把藥爐放在一盆清水里降溫。
隨著藥爐外壁“滋滋”,味道愈發濃烈。
聞慕詞看向謝無禍:“靠近些。”
沒等紀廣來推,謝無禍轉著輪子靠近。
如今尚是初秋,并不寒冷,所以上午撕爛褲腿后,便光著小腿纏了木棍。
謝無禍并未靠太近,聞慕詞一把抓住扶手,力道一重,直接連椅帶人地拉近。
聞慕詞坐的木凳很矮,輪椅又有些高,這一拉,斷腿幾近在眼前。
她握住謝無禍的腳踝,湊得更近了些,呼吸幾乎噴灑在膝蓋上,清凌凌的眸子一眨不眨地觀察。
因斷腿之故,謝無禍極其厭惡被人注視雙腿,厭惡其中的同情,嘲笑與遺憾。
不是沒有大夫看過,可前世那雙被毒瘋子折磨過的斷腿,又有誰能醫治呢?
他受夠了別人的“抱歉”與“無能為力”。
慢慢的,不再期待,再慢慢的,他習慣了斷腿。
輪椅,一坐便是一輩子。
聞慕詞從初識便明確告知能治腿,要他信她。
可平心而論......謝無禍從未信過。
指節無意識地扣緊扶手,前世大夫們搖頭嘆息的畫面閃過眼前。
——可這次,他嗅到并非苦澀,而是少年發間淡淡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