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日勒眉頭一擰,聞聲望去。
只見剛才那個趴在玻璃柜上哭得肩膀聳動的女知青,此刻挺直了腰板站在那里,齊耳短發一絲不茍,綠軍裝領口緊扣。一身打扮看著倒是精神,也難怪她會被雪天凍哭。
“這位牧民同志!”
她聲音清脆,正義感十足,“供銷社是服務廣大兵團戰士和牧民群眾的,不是為個別人開后門、搞特殊化的地方!你要人家留布料給你,問過其他同志沒有?要是人人都這樣,我們還要不要搞社會主義計劃供應了?東西不就全都流到少數人手里了?”
蘇日勒索然無味。
這種充滿理想主義的憤怒,他見得多了。初時新鮮,久了便覺得聒噪,甚至缺乏人情味。
他懶得爭辯,更無意與這些小知青解釋什么,只想快點離開,回家看他的小嬌嬌。就擺擺手,對老兩口道:“算了,這次先不要了。”
說著,轉身就往外走。
小知青氣得在蘇日勒身后大喊,問他這是什么意思。
沒想到蘇日勒根本不搭理人。他是典型的特殊分子,上有三不管、下有三不服的那種。偏偏他成分又很好,還是戰斗英雄,所以誰都說不了他。
眼看著蘇日勒越走越遠,小知青沒招了,轉而逼視著柜臺后神色尷尬的老兩口,道:
“你們剛才和我說,棉被沒貨了,到底是真沒貨了,還是留著給‘有門路’的人了?”
女的道:“老妹兒,嬸子真不騙你,棉被可是緊俏貨,早賣完了,要不你下個月再來?”
小知青跺跺腳,死活就是不肯信。
“你說賣完就是賣完了嗎?誰能證明你是不是在撒謊?你們今天要是不給我們個交代,我就告到兵團領導那去,說你們走資派,中飽私囊!”
此話一出,老兩口臉色瞬間就白了。
在這個年代,任何一句小話都能致人于死地,更何況是走資派這么大個罪名。
男的臉色一陣變化,最后氣得面紅耳赤,走出柜臺非要和小知青掰扯清楚,兩人吵鬧聲越來越大。
蘇日勒剛牽上馬,就聽到身后的爭吵。于是一夾馬肚操控巴托爾穿過人群,一人一馬就那么居高臨下的佇立在供銷社門外,真有種匈奴南下燒殺搶掠的味道。
“你要找誰告去?”
蘇日勒冷冷問道。
同時間,男人身下黑馬適時噴出一聲極不耐煩的響鼻,鐵蹄大如碗口重重踏在堅硬地面上,濺起細碎冰碴。
大黑馬巴托爾和它的主人一樣,眼神桀驁體型剽悍,渾身野性都在警告著生人勿近。小知青不由被嚇退兩步,剛到了嘴邊的話頓時噎了下去。
蘇日勒又看了這人一眼,隨后丟下一句走了,就擰腰控馬飛馳而去。
-
因這小小的意外,蘇日勒回到營地時,天色已比平日暗沉許多。
好在這幾天,部落里氣氛一片祥和,大家紛紛鼓足干勁投身于雪災后的重建工作。茫茫夜色中,蒙古包里透出融融暖光,星星點點布滿他視線。
白之桃最近不怎么出門。她右臂脫臼,蘇日勒和嘎斯邁都怕她又在哪里磕著碰著,真把人寶貝得跟個金疙瘩似的。
所以蘇日勒一掀門簾進屋,就見白之桃乖乖坐在帳篷里,一雙眼睛看到他回家,立刻笑成一彎小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