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著枯葉,輕輕拂過破廟前的石階。
秦政靠著一根斷裂的石柱,膝蓋上的布條已經被冷汗浸透,濕漉漉地貼在皮膚上,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沒動,也不敢動。
他知道,只要一松勁,可能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白天那三炷香,像是燒掉了他全身的力氣。
腿骨里像是被人插進了一根鐵釘,稍微一碰,就鉆心地疼。
他閉了閉眼,又強迫自已睜開。
腦袋昏沉沉的,身l在小聲勸他:睡吧,歇一會兒吧……
可他知道不能睡。
這一夜要是倒下了,明天,可能連進后院的資格都沒有。
就在這時——
“吱呀”一聲,廟門被推開了。
王猛走了出來,手里提著一只陶壺,另一只手拿著兩個粗瓷碗。
他沒說話,只是蹲在秦政旁邊,倒了半碗酒,遞過去。
酒味很沖,一聞就知道是烈的。
“喝。”他只說了這一個字。
秦政接過碗,沒問為什么,也沒問這酒是哪來的。
他仰頭就喝,火辣辣的感覺從喉嚨一路燒到胃里,像是一股熱流慢慢散開,凍僵的手腳終于有了一絲知覺。
王猛看著他,又給自已倒了一碗,語氣淡淡:
“我師父說過,能忍痛的人,不一定能忍心寒。”
秦政低頭看著空碗,手指還在微微發抖。他沒抬頭,輕聲說:
“心若不寒,又怎么會來這種地方?”
王猛一愣,隨即笑了。
不是嘲諷,也不是敷衍,倒像是里的詞句,
如今才明白,那四個字,對很多人來說,重得抬不起來。
他伸手摸了摸膝蓋上的傷,布條已經硬了,沾著血和泥。
疼得厲害,但他沒去碰。
他知道,這一夜熬過去,明天才真正開始。
遠處傳來一聲雞鳴,極輕,像是從山外傳來的。
天還沒亮,但東方的云層已經泛出一點灰白。
他睜開眼,盯著那片天。
忽然,廟門又開了。
王猛走出來,手里拿著一件舊袍子,扔在他身上。
“披上。”他說,“別還沒進后院,就病倒了。”
秦政接過,袍子很舊,邊角磨得發白,但干凈。
他剛披上,王猛又遞來一塊干餅。
“吃點。”他說,“待會兒師父要考校心性,沒力氣撐不住。”
秦政接過餅,咬了一口,粗糙硌牙,卻吃得認真。
王猛蹲下,看著他:“你真打算重用寒門?”
“我說過的話,不會改。”
王猛盯著他,忽然問:
“要是有一天,你身邊的人勸你,說寒門出身的人難控,不如用世家子弟穩妥,你怎么辦?”
秦政咽下最后一口餅,抬頭看著他:“那我就換人。”
王猛一怔。
秦政聲音很輕,卻像釘子一樣扎在地上:“誰擋這條路,誰就別跟我走。”
王猛看著他,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譏笑,是真正地笑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秦政的肩:“行。你這人,有點意思。”
說完,他轉身走向廟門。
秦政坐在石階上,手里還攥著那半塊餅,風吹得他額前的發亂飄。
他望著王猛的背影,忽然覺得,這一夜的痛,好像真的值了。
廟門即將合攏的瞬間,王猛停下,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叫秦政?”
“是。”
“記住你今晚說的話。”
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