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
陸承屹的宿舍里,燈還亮著。
兩本厚得像磚頭一樣的書,攤在他的書桌上,一本是《流體力學》,一本是《電磁學原理》。
他從圖書室出來,就一頭扎了進來,晚飯都沒顧上吃。
他像一頭好斗的公牛,非要闖進這片不屬于他的地盤,然后被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符號撞得頭破血流。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他盯著書頁,眼睛都看酸了,那些字和鬼畫符一樣,認識他,他卻不認識它們。
風是怎么影響子彈的?磁場是怎么變成電的?
沈清禾白天說的那些話,像魔咒一樣在他腦子里盤旋。他越想搞明白,腦子就越像一團被貓抓過的毛線,亂七八糟,找不到線頭。
“操!”
陸承屹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胸中的煩躁像壓不住的火山,轟然爆發。他一腳踹在桌腿上,“哐當”一聲巨響,桌上的搪瓷缸子都跳了起來。
他需要做點什么。
做點他能掌控的,能看懂的事。
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地沖出了宿舍。夜風帶著戈壁灘特有的干冷,吹在他發燙的臉上,卻絲毫吹不散心里的那股邪火。
他沒回過神來,腳步已經把他帶到了食堂后廚。
炊事班長老張正哼著小曲準備鎖門,一抬頭,看見黑著臉跟門神似的陸承屹,嚇了一跳。
“營營長?您這是有事兒?”
“老張,”陸承屹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還有雞蛋嗎?給我拿幾個。再來一包紅糖。”
老張愣住了。紅糖雞蛋,這可是稀罕物,平時都是給那些體弱的軍嫂或者孕婦申請了才有的。陸營長一個大男人,要這個干嘛?
但他不敢多問,軍隊里,服從命令是天職。“有,有!您等著!”
老張手腳麻利地從儲備室里翻出五個滾圓的雞蛋,又拿了一包用牛皮紙包得方方正正的紅糖,找了個干凈的布袋裝好,遞了過去。
“營長,這夠嗎?”
“夠了。”陸承屹接過那個小小的布袋,入手有些分量。他沒再多說一個字,轉身就走進了夜色里。
老張撓了撓頭,看著陸承屹遠去的背影,嘀咕道:“奇了怪了,營長這是給誰補身子呢?”
3號院。
陸承屹站在這扇熟悉的門前,卻比在雷區里排爆還要緊張。他抬起手,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空中停了半天,才終于叩響了那扇門。
“叩,叩,叩。”
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過了好一會兒,門才從里面打開。
沈清禾站在門內,她已經換下了白天的確良工作服,穿著一件淺色的居家常服,頭發隨意地挽在腦后,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她手里沒拿書,也沒拿筆,只是臉上帶著一絲被打擾后的、淡淡的疲倦。
看到門外是陸承屹,她眼中的疲倦迅速被一絲警惕和疑惑所取代。
“陸隊長?”她的聲音沒什么起伏,“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