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一寸寸爬上窗欞,沈家小院醒了。
沈桂蘭推開院門,手指輕輕蹭過門環上多出來的一束干艾草。
草已經枯了,顏色發黃,但還帶著一股清苦的藥味。
她沒停下動作,像只是碰到了風吹來的雜草,可眼神深處,閃了一下。
這是村里女人之間不說破的信號——我支持你。
她沒回頭,徑直走到剛支好的繡架前。
半個時辰后,柳氏揣著心事走進繡坊。
沈桂蘭沒抬頭,只淡淡說:“第一天,先看,別急著動手?!绷暇o張地應了一聲,縮到角落坐下,心跳得厲害。
她不知道,自己昨晚那一聲咳嗽,遞過去的一點好意,能不能換來一條活路。
快到午飯時,沈桂蘭的女兒秀薇端來一碗熱姜湯,聲音不大,剛好讓所有人都聽見:“柳嬸,我娘說您昨晚咳得厲害,風大,喝點暖身子?!?/p>
話一出口,屋里所有眼睛都看了過來,有吃驚,有不服,也有琢磨。
柳氏接過粗瓷碗,熱度從手心傳到胸口,她趕緊低頭,怕人看見自己紅了眼。
沒人知道,沈桂蘭的賬本上,早已寫下一行字:“柳氏,首日授技,免工三日?!?/p>
不說破的幫襯,換來了不說破的回報,和明明白白的保護。
這比喊一百句口號都管用。
午后,太陽毒了起來。
馬獵戶背著弓,大步往村口走。
他順口往沈家晾架上看了一眼,那幅他一直笑話的《雙鷹搏云圖》還掛在那里。
陽光照著,繡上的鷹翅膀像閃著冷光,鋒利得能劃開烏云。
他剛想笑,腳卻停住了。
晾架前,平時最膽小的田嫂子,正帶著兩個女兒抬頭看。
她一邊看,一邊在空中用手指畫著,像是在學那復雜的針法。
小女兒扯她衣角,大聲問:“娘,這鷹是不是跟沈嬸一樣,不怕風,也不怕壞人?”
孩子的話像一拳打在馬獵戶心上。
他張了張嘴,那句“女人家的東西”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突然想起自己那個病弱的妹妹,也曾用這樣亮亮的眼睛,看著別人做針線。
他沒說話,轉身把肩上一捆新剝的鹿皮,輕輕放在沈家院外的柴堆旁。
鹿皮上壓了張紙,字寫得歪歪扭扭:“防潮用?!?/p>
人走很久后,沈桂蘭才出來,一眼就看見那捆顯眼的鹿皮。
她走過去,解開草繩,鹿皮攤開,一股血腥和皮子味沖出來。
就在皮子夾層里,一張炭筆畫的南嶺地形圖露了出來。
圖上標了三個隱蔽的水源,兩條沒人知道的小路,清楚寫著能繞開官府哨卡的路線。
是顧長山的筆跡,借獵戶的手送來的救命圖!
沈桂蘭心跳快了一拍,臉上卻沒變。
她立刻把圖影拓在幾塊白絹上,叫來繡坊里手最穩的六個學徒。
“從今天起,你們停下別的活,專心繡這個?!彼呀伈挤窒氯?,聲音冷而狠,“這圖叫《山道引路圖》,每幅都得用冰裂紋針法,把一條水路藏進去。繡完,統一寫上‘山佑村安’四個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