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他一直在痛苦地囈語,反復喊著“歲寧”和“小念”的名字,眼淚不斷從緊閉的眼角滑落,浸濕了枕頭。
醫生從他手機里找不到任何緊急聯系人,最終通過他模糊的囈語和民宿老板提供的線索,輾轉找到了“寧隅花坊”的唐歲寧。
電話打來時,唐歲寧正在包扎一束白菊。
聽到電話那頭醫生焦急的聲音,她包扎的動作頓住了,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差點掐斷了花枝。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電話那頭的醫生都以為信號斷了。
最終,她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聲音低啞:“……哪家醫院?”
她還是去了。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病房里,徐晏禮躺在蒼白的病床上,臉色比床單還要灰敗,氧氣面罩覆蓋著他瘦削的臉龐,各種儀器發出滴滴的輕響,昭示著他生命的脆弱。
唐歲寧靜靜地站在床邊,看著他這副與往日那個矜貴冷峻、偏執瘋狂的男人判若兩人的模樣,眼神復雜難辨。
恨嗎?自然是恨的。
怨嗎?深入骨髓。
可看著一個曾經那樣強勢的人如今奄奄一息地躺在這里,她心里竟也泛起一絲極淡極淡的、連她自己都唾棄的漣漪。
那或許不是心疼,只是一種對生命無常的漠然悲憫。
仿佛感應到她的到來,徐晏禮的眼睫顫動了幾下,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視線起初是渙散的,逐漸聚焦,當看清床邊站著的人時,他那雙灰敗的眼睛里驟然亮起了一絲微弱卻驚人的光芒!
“歲……寧……”他虛弱地吐出她的名字,聲音氣若游絲,被氧氣面罩模糊得幾乎聽不清。他顫抖地、用盡全身力氣抬起插著輸液管的手,想要抓住她。
唐歲寧沒有動,沉默地看著他。
他的手冰冷而顫抖,終于碰到了她的指尖,然后死死攥住,仿佛抓住了救命的浮木,生怕一松手她就會消失。
“你來了……”他眼中涌出淚水,混合著巨大的悔恨和卑微的祈求,“別……別走……讓我死前……好好看看你……對……對不起……小念……爸爸……對不起你們……”
他的話語破碎不堪,卻字字泣血,充滿了臨終告白的絕望。
唐歲任他抓著,沒有抽回手,也沒有回應。
她看著他慘白的臉,看著他眼角的淚痕,看著他眼中那簇因她而亮起、卻又即將熄滅的光,心中那片死寂的冰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顆極小極小的石子,漾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波紋,但很快,便復歸于冰冷的沉寂。
她緩緩地、卻異常堅定地,一根一根地,掰開了他冰冷的手指。
徐晏禮眼中那點微光隨著她抽離的動作,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全然的恐慌和絕望。
她看著他徹底灰敗下去的眼睛,語氣平靜得近乎殘忍,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你不會死的?!?/p>
“你的罪還沒贖完,”
“死了太便宜你了?!?/p>
說完,她不再看他瞬間僵住的表情和徹底碎裂的眼神,決絕地轉身,離開了病房,沒有一絲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