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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1頁)

直到確認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徹底消失,才敢真正地、小心翼翼地睜開雙眼。

棚內一片漆黑,只有鼾聲和磨牙聲交織。

旁邊老李的鋪位空蕩蕩的。

草席上還殘留著他身體壓出的凹陷,散發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土腥和鐵銹混合的怪味。

恐懼依然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心臟,但一種被強烈刺激后的近乎病態的好奇慢慢滋生。

他要去干什么?為什么是那個方向?

我屏住呼吸,像一具復活的僵尸極其謹慎地從通鋪上坐起來。

每一次微小的動作,都感覺骨頭在咯吱作響,生怕驚醒了棚內沉睡的其他人。

腳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板竄上來。

我躡手躡腳地挪到工棚唯一一扇糊著油污報紙的小氣窗邊。

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將報紙戳開一個極其微小的孔洞,湊近那只眼睛。

冰冷的夜風立刻灌了進來,帶著工地的塵土和遠處垃圾堆的腐敗氣息。

月光被厚重的云層遮擋,只透下一點慘淡的灰白。

借著這微弱的光線,我看到了。

遠處,那棟白天未完工大樓,像一個巨大的、沉默的怪物蹲伏在黑暗中。

而在通往那棟樓的水泥路上,一個佝僂的、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身影,正極其緩慢地移動著。

是老李。

他朝著白天他“墜落”的那個位置走去。

一步,一步,緩慢而堅定,仿佛被什么東西召喚著。

接下來的幾天,日子仿佛被按下了某種詭異的循環鍵。

白天,我在工頭粗聲惡氣的吆喝下,像牲口一樣被驅趕著干活。

搬磚,扛水泥袋,攪拌混凝土。

沉重的磚塊棱角磨破了肩膀,粗糙的水泥灰鉆進指甲縫里,灼燒著皮膚。

汗水混著灰塵在臉上沖出道道溝壑。

沉重的鋼筋壓彎了腰,手掌很快被粗糙的麻繩和工具磨出了血泡,又被磨破,混著泥沙和汗水,鉆心地疼。

我是新手,動作笨拙,力氣也不如那些常年干重活的漢子,免不了被呵斥,被嫌棄拖慢了進度。

身體像散了架,每一塊骨頭都在呻吟。

而到了夜晚,疲憊不堪地回到那散發著惡臭的工棚。

躺在冰冷油膩的通鋪上,身體的酸痛和精神的極度緊張卻讓我難以入睡。

那根緊繃的神經,總會在某個萬籟俱寂的深夜時分,被隔壁鋪位那令人牙酸的、緩慢的摩擦聲驟然撥緊。

幾乎每夜,都是同樣的劇本上演。

老李會在死寂中悄無聲息地轉身,用那雙空洞死寂的眼睛,死死地凝視裝睡的我。

那無聲的、帶著腐朽氣息的凝視,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著我的神經。

接著,便是那個扭曲的、毫無溫度的詭異笑容,那個壓在干癟嘴唇上、無聲卻冰冷刺骨的噤聲手勢。

然后,他會像一具被喚醒的僵尸,僵硬地坐起。

佝僂著背,融入濃重的夜色,走向那棟白天他“摔死”過一次的爛尾樓。

恐懼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著我。

白天的重體力活是肉體的酷刑,夜晚的無聲驚嚇則是精神的凌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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