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裹著梧桐葉的碎影，斜斜地掃過高三（1）班的玻璃窗。羅螢握著筆的手頓了頓，筆尖在草稿紙上洇開一個墨點。窗外的梧桐樹正在褪去盛夏的濃綠，斑駁的光影透過玻璃，在她的練習冊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她的目光越過攤開的數學練習冊，悄悄落在斜前方那個挺拔的背影上。
勒祈正低頭翻著課本，陽光從窗外溜進來，穿過他發梢間細小的絨毛，在烏黑的發梢鍍上一層淺金，連落在書頁上的指尖都顯得格外清晰。他翻書的動作很輕，拇指與食指捏住書頁的邊緣，輕輕一捻，紙張翻動時發出輕微的
“沙沙”
聲。羅螢數著他翻動書頁的頻率，心里默記著
——
這是今天第三次，她在做題時不由自主地將注意力移到他身上。那些復雜的函數圖像、三角函數公式，在她眼中漸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他后頸處若隱若現的絨毛，還有他翻書時偶爾皺起的眉峰。
“叮鈴鈴
——”
下課鈴突然響起，尖銳的鈴聲打破了教室的安靜。羅螢慌忙收回目光，鋼筆在練習冊上劃出一道歪歪扭扭的長線。她假裝整理桌面，將散落的草稿紙胡亂塞進抽屜，眼角的余光卻緊緊跟著勒祈的動作。他起身時動作很輕，黑色雙肩包背在肩上，帶子調整得一絲不茍，和他的人一樣，永遠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距離感。書包上掛著的銀色鑰匙扣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在陽光下一閃一閃，像是藏著某個無人知曉的秘密。
走廊里很快熱鬧起來，同學們嬉笑打鬧的聲音此起彼伏。羅螢抱著作業本，故意放慢腳步跟在人群后。她看著勒祈穿過喧鬧的同學，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就像一條平穩流淌的河，不被周圍的浪花所擾。他身上那件白色的校服襯衫被風輕輕掀起一角，露出后腰處若隱若現的黑色皮帶。走到樓梯口時，勒祈似乎察覺到什么，忽然側過頭看了一眼。
羅螢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血液涌上臉頰，連耳朵都燒得發燙。她下意識地低下頭，假裝專注地盯著懷里的作業本，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目光掃過自己的頭頂。等她再抬起頭時，樓梯轉角已經沒有了勒祈的身影，只留下一陣淡淡的、像是檸檬汽水的清淺氣息，很快便被走廊里的喧囂淹沒。那股氣息里，似乎還混著圖書館里特有的紙張味道，以及他身上若有若無的洗衣液香氣。
她輕輕吁了口氣，指尖卻不小心蹭到了作業本封面上的一點墨跡
——
那是昨天她在圖書館看到勒祈的筆記本時，不小心被筆尖劃到的。當時她假裝在找書，卻偷偷觀察著他專注寫字的樣子，筆尖顫抖間，就留下了這道突兀的痕跡。明明已經記住了他那么多小事，比如他總愛在午休時去頂樓曬太陽，比如他喝水時總會微微揚起下巴，比如他解題時會不自覺地咬筆頭，可每次靠近，還是覺得他像隔著一層薄霧，看得見，卻摸不透。就像此刻窗外的天空，明明掛著明亮的太陽，卻總覺得有一縷微光，始終落不到自己眼前。那縷光明明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無論她怎么努力，都無法真正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