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的晨霧尚未消散,陳牧已經跟著蘇清蘅進了國醫館的后院。
青石板被雨水沖洗得發亮,廊下那盆養了十年的素心蘭正滴著水珠,落在他腳邊的水洼里,濺起細小的漣漪。
坐吧。
蘇清蘅將他按在竹藤椅上,轉身去灶房熱藥。
銅壺在煤爐上滋滋作響,藥香混著她發間若有若無的艾草味飄過來。
陳牧望著對方的背影,喉結動了動——幻境里那些黑霧翻涌的畫面,那些天道金光如刀的壓迫感,此刻都堵在胸口,燙得他必須說出來。
清蘅。
他突然開口。
蘇清蘅的手頓時停在藥罐邊。
她沒有回頭,只是指尖輕輕扣了扣陶罐:我猜你要講。
陳牧盯著自己后頸在鏡中的倒影——金紋淡了些,卻像被烙鐵烙過似的,在皮膚下泛著熱。
他把幻境里的每一幕都倒了出來:黑霧里的灰衣修士,蝕骨老人的冷笑,還有那道始終俯瞰人間的金光。
說到最后,他聲音發啞:那光像在看一只被線牽著的木偶。
藥罐噗地冒起白汽。
蘇清蘅轉身時,手里多了枚骨片。
月光石般的骨面上刻著扭曲的符文,像是用指甲硬摳進骨茬里的,邊緣還帶著暗褐色的痕跡,不知是血還是銹。
這是守誓骨。她將骨片放在陳牧掌心,百年前封印蝕骨老人時,從他脊骨里剜出來的。
祖母說,這東西本該屬于真正的契約者。
陳牧的指尖剛觸到骨片,后頸突然一燙。
至尊骨在皮下震顫,像是沉睡的獸被踩了尾巴。
他倒抽一口冷氣,看見自己脊骨處浮起淡金色紋路——和骨片上的符文分毫不差,像兩截被拆開的鎖鏈,終于找到了彼此。
啪嗒。
竹簾被風掀起一角。
蘇老太婆拄著烏木拐跨進來,拐頭的青銅鶴首撞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
她穿了件洗得發白的月白對襟衫,可那雙眼卻亮得驚人,像淬了冰的刀鋒,直接剜進陳牧的骨頭里。
雙子命格。她的聲音像老樹根擦過砂紙,百年前天道選了兩個娃守裂隙,一個當盾擋災,一個當鎖封邪。
蝕骨那老東西是盾,你她盯著陳牧脊骨的金紋,冷笑溢出嘴角,是那把鎖的轉世。
陳牧只覺太陽穴突突跳。
他想起幻境里蝕骨老人的尖叫,想起那道始終盯著他的金光,喉嚨里像塞了團燒紅的炭:所以至尊骨不是天賦?
是他娘的封印裝置?
話音未落,他本能運轉萬法速通。
可平時順如溪流的靈氣剛入經脈,就像撞進了漁網——無數細若牛毛的絲線纏上來,勒得他經脈生疼。
陳牧悶哼一聲,額角瞬間沁出冷汗。
天道在警覺。
清脆的女聲從青銅古鏡里飄出來。
鏡靈青鸞的虛影浮在鏡面上,尾羽泛著幽藍的光:你每突破一次,都是在撕咬鎖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