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塞給我不少金銀,告訴我如果在外頭熬不住了,就拿這些買車馬回京來,便能享一輩子平安。
我噙著淚點點頭。
那日除夕家宴,太后誆了李臨玄。
徽州知府并無經(jīng)商的幼子,甚至他唯一的長子,未足十歲,便失足落在了自家水塘里溺斃。
之所以捏造出這樣一個人,不過是太后為著送我出宮,找的一個合理借口。
我朝宮女二十歲出宮,在體面主子面前侍奉的女官,更是要延到二十五歲。
如今十九歲的我,唯有得主子恩典,被指了婚嫁,才有提前出宮的可能。
同時,太后也能因此緣故,為我備一份豐厚的「嫁妝」,以備我出宮后的吃穿用度。
太后知道,就在我入宮的這三年里,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我已經(jīng)沒有家了。
祖父當年馬革裹尸,父親子承父業(yè),帶著兵馬駐守邊疆。
卻受奸人出賣,被敵軍突襲軍營擄走。
他不堪此辱,在敵軍將領(lǐng)的眼皮子底下,選擇咬舌自盡。
母親思慮成疾,沒過多久便撒手人寰,家中多年積攢的家業(yè),悉數(shù)被宗族長輩瓜分殆盡。
這些事,李臨玄自然也知道。
所以他才更加篤定,我不會離開皇宮,不會離開他和太后的庇佑。
但這次,他真的失算了。
宮門巍峨,朱紅依舊。
太后親自執(zhí)了我的手,一步步將我送至馬車前。
她眼底泛著紅,卻強撐著不曾落淚,只一遍遍地撫摸著我的鬢發(fā),如同過去三年里,每一個我侍奉在側(cè)的日日夜夜。
「云兒,出了這道門,天高地闊,便再不必拘著宮里的規(guī)矩了。」
太后緊緊握著我的手,那一方帕子,早已被她的淚水浸濕。
「哀家只盼著,你這一路上平安無恙,諸事順利。」
我深深拜下,向太后行了最后一禮。
我的眼眶酸澀得厲害,卻并無淚水。
許是那夜在御花園,連同在壽康宮屏風后的那次,已流盡了。
車簾被宮人掀起,我最后回望了一眼身后的皇宮。
正欲抬腳上車時,卻聽遠處傳來一聲厲呵:
「沈凝云!」
我的腳步一頓,卻并沒有立刻回頭。
這個聲音,我曾無比熟悉。
可如今聽來,竟只覺得遙遠而陌生。
太后眉頭緊蹙,不悅地看向聲音來處。
李臨玄疾步跑來,明黃的龍袍在雪地里分外醒目。
他甚至沒來得及披上大氅,匆忙之下,他齊整的發(fā)髻也因奔跑而散亂。
他的身后,跟著一臉焦急的江清婉。
「陛下。」我轉(zhuǎn)過身,依著規(guī)矩垂下眼眸,屈膝行禮。
我的語氣平靜無波,似乎眼前人只是一個尋常的帝王,而非那個曾占據(jù)了我整個年少時光的李臨玄。
李臨玄在我面前站定,目光緊緊鎖著我:
「沈凝云,你真的要走?」
「是?!?/p>
「朕何時準你走了!」他上前一步,手指就要觸到我的衣袖。
我微微后退,避開了他的觸碰,語氣依舊平穩(wěn):
「奴婢離宮,并非私自出逃,而是太后的恩賜,合乎宮規(guī)禮法,不需陛下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