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亭子就坐落在慈幼堂不遠處的老槐樹下,平日里常有人來歇腳。
挑擔的貨郎會在此暫避日頭,鄰街的婦人納鞋底時愛湊到亭內說些閑話,慈幼堂的孩子們放了學,也總聚在這里追跑打鬧,撿些落在亭角的槐花。
云綺眼底帶著幾分漫不經心,隨手將手中的袖珍雨傘扔進了旁邊的草叢里。
這傘竹骨細如指節,傘面是漿過的素色杭綢,收起來時只有小臂長,方才一直被她藏在寬大的袖口夾層里。
她先前在裴羨面前撂下話后轉身就走,傘都沒帶,實則出了慈幼堂的大門,就將這把袖珍雨傘撐在頭頂,來了這積翠亭。
從慈幼堂屋舍的屋檐下,走到慈幼堂門口那一小段距離,淋的雨剛好只會讓外衫濕透,頭發表面也淋濕。
看起來像是整個人都像是被雨淋濕,實則她的發間和里面的衣服都是干燥的。
就算是演戲,她也不能讓自己真淋成個落湯雞。
云綺將目光投入雨幕,輕飄飄看向慈幼堂的方向。
她早知裴羨今日雨中會來慈幼堂。
自午后她便來慈幼堂逗著孩子們玩耍,順帶候著這場暴雨——長公主的青睞已入囊中,如今該輪到這位高嶺之花的裴丞相了。
既然她穿了過來,自然不可能讓裴羨如原書般對云汐玥另眼相看。
高嶺之花若要墜塵,只能是她親手拉下神壇。
不過,她原本的計劃是,待裴羨趕到慈幼堂時撞個空,再循跡找去歸云客棧,屆時她便以‘齊小姐’的身份翩然現身,讓善舉順理成章落入他眼底。
卻未料小桃竟在那時偷跑回慈幼堂。
于是她眼波微轉,順勢改了戲碼。
她拿捏著時間,讓裴羨正撞見她同小桃在一起的畫面。他們進門的那個角度,看起來就像小桃是被她嚇哭的。
直接得知她的身份,和先誤解她、給她冷眼、見著她倔強離開,之后才發現她的身份,哪個會讓人受到更大的觸動?
顯然是后者。
裴羨這樣的人,越是毫無波瀾沒有情緒,就越要讓他心起波瀾全是情緒。
她的壞全坦蕩表現讓他看見,她的好卻讓他自己去發現。
她就那么不管不顧地淋著雨走了,無論吳大娘之后找過去,還是裴羨帶著小桃尋到歸云客棧,他遲早會從吳大娘口中得知她的身份和事情原委。
所以云綺指尖撥弄著被雨打濕的發梢,眼底不見半分慌亂。
那位裴丞相向來清高傲骨,怎么會見得良善被誤解,又怎會放任她受這無妄的委屈?
他必定會尋來的。
正這樣想著,云綺卻也沒想到,裴羨找來的速度比她預期中更快。
當隔著雨簾望見那道青衫身影時,她幾乎是眉頭一皺就起身,轉身就往亭外另一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