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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硯白一邊呼喚,一邊朝冷宮里走去。
斑駁的荒草淹沒了宮墻,以前他們開墾出的菜園早已廢棄。
蕭硯白嗅到空氣里腐朽的氣息,忍不住皺眉,在心底后悔起來。
其實,他將薛棠趕來冷宮,也是想看看,她在冷宮里,會不會想起他們曾經同甘共苦的日子,繼而原諒自己。
但現在這里已經多年沒有住人,早就鋪滿了灰塵,鉆滿了老鼠。
他把薛棠獨自趕到這個地方,她會不會害怕?
想到這,蕭硯白加快了腳步,一把推開房間的門:“阿棠,朕來接你了,朕再也不跟你賭氣了!”
空蕩蕩的房間,沒有任何燭火。
只有一縷清澈的月光,透過破洞的屋頂,照在草席上。
薛棠神色安寧,靜靜躺著,清麗的眉目姣好溫柔,仿佛沉浸在夢鄉里。
蕭硯白神情恍惚,不禁看得癡了。
有多久,他沒有看見這樣的睡顏了?
月光澄澈,他愛的人美好如初。
蕭硯白屏住了呼吸,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伸出手想要觸碰她,卻不忍打破這樣的平靜。
他只是看著,腦海里想起了過去那些未曾遺忘的記憶。
打雷落雨時的冷宮,四處是老鼠逃竄的聲音。
還是小宮女的薛棠守在他床邊,在他夢魘時一遍遍說:“殿下,我在。”
別的皇子欺辱他,騙他前去參加宮宴。
他到了之后,被太監攔在外面,飽受閹人譏諷。
同樣是薛棠不顧懲罰,挺身而出為他解圍。
她挨了二十板子,卻撐著笑容寬慰他道:
“別怕,殿下,您是天潢貴胄,終有一日會出人頭地的。”
蕭硯白紅了眼眶,緊緊抱住她道:
“阿棠,若真有那一日,我定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傷害。”
“我會讓你過得比所有人都幸福。”
薛棠彎著眉眼,輕聲應道:“好呀,奴婢相信殿下。”
她是那么堅強的姑娘。
即使身處冷宮,食不果腹。
依然想辦法在荒廢的角落開墾了一個菜園,挑水種菜,自給自給。
蕭硯白有次為了幫忙,主動燒火做飯,結果笨手笨腳,差點把冷宮燒了。
薛棠也不生氣,只是默默打掃了狼藉,將一碗溫熱的桂花粥遞給他:
“殿下看書去吧,這些粗活奴婢來做就好。”
蕭硯白時常想,如果不是薛棠,自己早就活不下去了。
他們相依為命,過著清苦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戰火燒了過來。
宸國士兵攻陷京城,先帝和眾皇子死在城門口。
薛棠不知從哪里找到一張地圖和一匹快馬,掩護他一路出城,開啟了長達七年的流亡之旅。
性命朝不保夕,愛意卻潤物無聲。
一次意外,薛棠中了一箭。
蕭硯白看著薛棠的傷口落淚,像又苦又澀的雨。
薛棠說:“殿下,別哭。”
蕭硯白說:“我偏要哭。阿棠,你若有事,我不如隨你而去。”
那時他滿心都是薛棠,想要復國,也是為了護她周全,讓她再也不用陷入危難。
可為什么,他還是辜負了她?不僅害她流產,還冷落她這么多年?
錯的分明是自己。
是自己違背了昔日的諾言。
“阿棠”
蕭硯白眼中涌現悔恨,手指輕輕觸碰她臉頰:“跟朕回去吧,朕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