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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1頁)

日子一天天過去,如同棲鳳城外那條沉默流淌的河水。

絳仙逐漸習慣了這種被嚴格規(guī)訓的生活。寅時起身,卯時勞作,日落而息。什么時辰該做什么活計,清晰得如同刻在石板上。她不再需要思考,只需順從。

起初那刻骨銘心的恐懼和血腥記憶,也仿佛被這日復一日的重復勞作沖刷得淡了,褪色成一場模糊而遙遠的噩夢。偶爾在深夜猝然驚醒,心口狂跳,冷汗涔涔,但只需摸到身下硬實的板鋪,聽到窗外熟悉的風聲,那恐慌便會漸漸平息。

她開始發(fā)現(xiàn)這種生活的“好”。

無需抉擇。流云讓她往東,她絕不會往西;寒星讓她打水,她絕不會劈柴。大腦可以放空,只需麻木地移動手腳。這比她過去在醉春苑時,每日都要絞盡腦汁揣度客人心思、強顏歡笑要輕松得多。

安穩(wěn)。至少性命無虞。無需面對冰冷的刀劍,無需目睹支離破碎的軀體。最大的危險不過是寒星心情不佳時踹來的一腳,或是不小心打翻水桶時招來的一頓責罵。皮肉之苦,比起山谷里那種瞬間殞命的危險,實在算不得什么。

甚至還有一種詭異的“歸屬感”。她是棲鳳城的奴,這是她明確的位置。就像一塊磚,被嚴絲合縫地砌在了墻里,雖然低賤,卻也有了固定的容身之所。不再像從前,是無根的浮萍,是隨意被人買賣、贈送、踐踏的玩物。

她學會了更高效地干活,手腕的舊傷在反復磨礪中結(jié)痂、變硬,生出粗糙的老繭。她能在寒星開口前就遞上她需要的東西,能在流云皺眉時就察覺到自己哪里做得不夠好。

她甚至開始品嘗出那些粗糙食物的滋味——麥粥的暖香,腌菜的咸脆。饑餓是最好的調(diào)味料。

有時,天氣晴好,她干完手頭的活,會被允許在庭院角落曬一會兒太陽。她蜷在石階上,看著那些戰(zhàn)士們依舊在練武場上揮汗如雨,聽著她們因為一個動作不到位而被斬紅厲聲呵斥,看著她們帶著新添的傷痕咬牙堅持。

她會默默地看一會兒,然后低下頭,繼續(xù)縫補手中破損的衣物。

心里那片曾經(jīng)被偷偷點燃、又被血腥徹底澆滅的火星,如今只剩下一小撮冰冷的灰燼。

偶爾,灰燼深處會閃過一絲極微弱的波動。比如看到那個額角有疤、曾和她一起被嘲笑的女子,如今竟也能勉強接下流云三招;比如聽到幾個新來的奴在私下低語,眼中閃爍著她曾經(jīng)有過的、不甘的光。

但那波動很快便會平息。

她會更快地縫完手中的針線,或者更用力地擦洗眼前的石板。

她對自己說:那樣拼死拼活,換來滿身傷痕,甚至可能丟掉性命,圖什么呢?就算成了戰(zhàn)士,不還是要聽命于人,不還是要廝殺搏命?

現(xiàn)在這樣,不好嗎?

安穩(wěn)。太平。

她慢慢站起身,捶了捶因久坐而酸麻的腰腿,端起腳邊的針線筐,低著頭,順著墻根的陰影,安靜地走向下一處需要勞作的地方。

陽光照在她微微佝僂的背上,暖洋洋的。

她瞇起眼,覺得這樣,真的已經(jīng)很好了。

只是一具行走的軀殼,沒有波瀾,沒有期盼,但也……沒有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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