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鳶是在一陣溫和的擦拭感中幽幽醒轉的。
意識先于身體復蘇,如同沉溺深水者終于浮出水面,第一個感知到的并非光線,而是周身的清涼感,那應該是源自某種藥膏,極其地清爽,其后是骨骼深處的微弱酸脹與疼痛。
她艱難地睜開眼,視線模糊了一瞬才逐漸清晰。
映入眼簾的是沈家侍女關切的面容,正小心翼翼地為她擦拭手臂。
“呀!蘇姑娘,你醒來了?”那侍女見她睜眼,頓時面露驚喜,連忙放下手中溫熱的布巾,“太好了!你等等,我這就去叫少主過來!”
侍女匆匆起身,快步跑了出去。
房中一時靜了下來,蘇清鳶試著微微動了動手指,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愕涌上心頭。
她下意識地內視己身——
她清晰地‘看’到,那本該寸寸斷裂、支離破碎的周身骨骼,此刻竟已被一種極高明的手法一一接續復位,雖然脆弱不堪,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再次碎裂,但的的確確是完整地連接在了一起,正在某種溫和藥力的滋養下緩慢愈合。
更令她震驚的是,那些被狂暴外力徹底震毀、如同荒廢干涸河床般的經絡,此刻竟也大多被梳理通暢,回歸原位。
雖然這些經絡同樣脆弱,里面卻正流淌著一絲絲的元力,不再是一片死寂。
唯獨丹田處仍空空如也,千瘡百孔,如同一個被暴力鑿開的空洞,死寂,黯淡。
這是,沈天做的嗎?
沈天為了救她,究竟耗費了多少珍貴傷丹?又請動了何等醫術超絕之人?
這份恩情,實在太重了。
蘇清鳶心頭先是涌起一股洶涌的暖流和感激,但隨即,那暖流便被無邊的苦澀與灰暗淹沒。
她這樣一個丹田被廢、法器被奪,前途盡毀的廢人,縱然四肢軀殼被修復,又有何用?活著不過是徒增笑柄,連累他人罷了,她拿什么去報答這如山重恩?
就在蘇清鳶心緒翻騰、萬念俱灰之際,門外傳來了沉穩而清晰的腳步聲。
蘇清鳶抬眼望去,只見沈天一身玄色常服,步履從容地走了進來。
他身后跟著氣息沉雄如岳的管家沈蒼,以及身姿輕盈,冰肌玉骨的沈修羅。
見到沈天,蘇清鳶掙扎著想要起身。
她咬緊牙關,憑借著一股意志力,竟真的強撐著重傷初愈、虛弱無比的身體,顫巍巍地在床榻上跪坐起來,隨即朝著沈天的方向,深深叩首下去。
“沈少救命之恩,清鳶感激不盡!”
她的聲音虛弱沙啞,帶著濃濃的感激,“只是清鳶已是廢人,無力報答恩公萬一,今日便向您辭行,再懇請恩公賜我一把劍,一把最普通的劍即可。”
少女低著頭,長發披散下來,遮住了她蒼白的面容,也掩去了眼底深處的死寂灰敗。
蘇清鳶雖以強大的意志力,勉力撐起四肢,可那單薄的身軀在寬大的寢衣下微微顫抖,仿佛隨時都會塌下來
沈天目光深邃地看著她,忽然輕笑一聲:“你是想自裁吧?”
蘇清鳶身體一顫,默然無言,只是將頭埋得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