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的膝蓋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時,額前碎發被陰風吹得亂顫。
他指尖無意識摳進石縫,掌心能觸到千年歲月磨出的凹痕——方才目睹張全受刑時翻涌的悲愴、震撼、以及某種近乎朝圣的灼熱,此刻全順著脊椎竄到眼眶,燒得他鼻尖發酸。
"閻羅王。"他聲音發顫,喉結滾動著咽下后半句"您才是真正的青天",卻見玄色衣擺掠過眼前。
閻羅王垂眸看他,額間彎月紋在陰火中泛著冷光,眼底像浸了千年寒潭的水,卻又有星子般的光在深處晃"跪陰司之主,該行三叩首。"
李寶渾身一震。
他本是被情緒推著跪的,此刻才想起陰間禮數——可當他要再叩首時,閻羅王已抬了抬手。
"不必。"那聲音像古鐘裂縫里漏出的余音,"你這一跪,跪的是天理,不是本座。"
鬼判不知何時捧著一面青銅鏡走到近前。
鏡面蒙著層灰霧,可李寶剛抬眼,霧氣便"嗤"地散了,露出里面翻涌的畫面
有白胡子老頭被鐵鏈拴著往油鍋里拖,油鍋旁飄著個哭嚎的鬼"我當年騙他說您這祖傳的玉鐲能賣八萬,轉頭就三百塊坑走"
有穿紅裙的女鬼被荊棘纏住脖子,每掙扎一下,荊棘上就刺出"蕩婦"二字的血珠——李寶認出那是他在陽間看過的新聞,女孩被人造黃謠后跳樓。
還有個戴金絲眼鏡的鬼被磨盤碾成肉醬,又在刑臺另一頭拼湊完整,磨盤上刻著"見死不救"四個血字。
李寶想起張全受的第三道刑,喉嚨像被人攥住了。
"這是誅心小地獄的投影。"鬼判的聲音像碎瓷片摩擦,"每道刑罰對應人間一種惡念,貪、嗔、癡、妄、毒"
李寶盯著鏡中被蛇群纏住的官員鬼,那蛇信子正往他七竅里鉆"他生前收了二十萬,把該建養老院的錢挪去蓋別墅,七個老人冬天凍死在漏風的破屋。"
"這些都是該受的?"李寶聲音發澀。
"不是該受,是自受。"閻羅王走下臺階,玄袍掃過李寶膝頭,"人間律法有漏網之魚,陰司律法無有偏頗。
你且看——"
鬼判忽然將一本泛著青磷的書遞到李寶面前。
封皮上"五殿陰司律法"六個字,是用鬼血寫的,還在滲出細小的血珠。
李寶指尖剛碰到書脊,書頁便"嘩啦"翻到中間
"第一條欺老凌弱,奪其田產屋契者,入磨碾地獄;第二條造言毀人清譽,致其含冤而死者,入荊棘地獄;第三條見危不救,致無辜者殞命者,入蛇噬地獄"
每一行字都像燒紅的鐵簽,扎得李寶瞳孔發疼。
他翻到最后一頁,看見用朱砂寫的注腳"凡犯三律以上者,入誅心小地獄,受九千九百次刑,方得入輪回司。"
"張全撕地契、燒考研資料、見老周頭摔斷腿不救,犯了三條。"鬼判的指甲劃過"三條"二字,"所以他要先過鐵柱、磨盤、劍樹三刑,再去小地獄受九千九百次苦。"
李寶合上律法書,掌心全是冷汗。
他抬頭時,正撞進閻羅王的目光里,那目光像把刀,卻又帶著點探究"你想知道更多?"
鬼判又遞來一本更厚的書,封皮上纏著鎖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