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盯著王大福佝僂的背影,喉結在夕陽里滾了滾。
石桌上周大媽端來的粗瓷碗還冒著熱氣,他伸手去碰,卻被施麗婭搶先按住——她的指尖涼得像塊冰,在他手背上壓出個白印"王村長剛走兩步就回頭看了三次。"
話音未落,王大福果然又折了回來。
旱煙桿在青石板上敲出脆響,煙鍋里的火星子簌簌往下掉"小李,你剛才說肖文軍發瘋是因為文苑的屋子被玷污到底咋個玷污法?"他渾濁的眼珠里浮著層血絲,"你小子吞吞吐吐的,當我這把老骨頭聽不懂?"
李寶的指甲掐進掌心。
他原想等王來福到了再攤牌,可老村長的急切像根針,扎得他不得不提前抽絲。"叔,這事"他故意頓了頓,目光掃過王大福攥著煙桿的手——那雙手背暴起青筋,指節因為常年握犁耙泛著青灰,"肖文軍說他在文苑屋梁上發現了血手印,紅得像像浸了牡丹汁。"
王大福的煙桿"當啷"掉在地上。
他彎腰去撿時,后頸的老皮皺成核桃,再直起腰時,眼角的淚痣跟著眼皮直跳"血血手印?"
"更邪乎的是,"李寶壓低聲音,余光瞥見施麗婭悄悄退后半步,把兩人對話框進更小的范圍,"肖文軍說曲麗麗也死在村里。"
"曲麗麗?"王大福的嗓子突然破了音,像老風箱拉斷了弦,"那丫頭十年前就跟著她爹去省城了,怎么可能——"
"他說他在村東老槐樹下挖出來半枚銀鐲子。"李寶從兜里摸出個證物袋,里面躺著截發黑的銀飾,"您看這刻的曲字,和曲家傳了三代的銀匠手藝是不是一個模子?"
王大福的手哆哆嗦嗦去碰證物袋,又像被燙到似的縮回。
他突然抓起石桌上的茶碗,"咕咚"灌了半口,卻被嗆得猛咳,茶漬順著下巴滴在藍布衫上"這這混小子是不是被嚇瘋了?
當年曲家走得干干凈凈,連鍋碗都沒留!"
"所以我沒敢早說。"李寶把證物袋收進兜里,金屬扣"咔嗒"一聲,"叔,這事要是傳出去,村里得亂套。"
"亂套?"王大福猛地拍了下石桌,茶碗跳起來又摔下去,"老子在向陽村當三十年村長,還怕亂套?"他扯著李寶的衣袖,指甲幾乎要摳進布料里,"你趕緊說,肖文軍還說了啥?"
施麗婭突然拽了拽李寶的衣角。
她的手指在發抖,李寶知道那是在提醒他——王大福的反應太激烈了,像堆澆了煤油的干柴,一點就著。
他反手握住施麗婭的手,在掌心輕輕按了按,轉向王大福時,臉上的嚴肅又多了幾分"叔,肖文軍說他總在半夜聽見女人哭,說是被人按在牡丹叢里他還說,往信箱塞花瓣的人,左手小拇指缺塊指甲。"
王大福的臉"唰"地白了。
他踉蹌著后退兩步,后腰撞在石桌上,茶碗碎片扎進掌心也沒知覺。
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剛好罩住不遠處王來福提酒的身影——李寶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周大媽已經走了,只剩王來福抱著兩瓶酒站在槐樹下,左手小拇指的缺口在暮色里泛著青白。
"寶子,"施麗婭的聲音壓得極低,溫熱的吐息掃過他耳尖,"王來福的左手背有塊疤,形狀像沒開的牡丹。"
李寶的太陽穴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