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的指尖還攥著李淳風衣袖的殘影,掌心卻只余下晨霧的潮濕。
他額頭抵在床沿的鈍痛尚未消散,喉間那股腥甜卻隨著追問翻涌得更烈了:“六顆舍利子為何用不得?數目又為何是六?”
霧中傳來玉玦相擊般的輕響,李淳風的身影重新凝出輪廓——這次他未著道袍,竟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粗布短打,腰間懸著串泛青的菩提子。
“六為陰數,六顆舍利壓在你心脈,是替你鎮鬼門。”他抬手點向李寶心口,那里忽然泛起溫熱的灼痛,“你遇的尸變、牡丹陣,那些臟東西近不得身,全因這六顆舍利在替你吞煞。”
李寶下意識按住胸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那為何用不得?難道……”
“第七顆舍利還在乾陵里。”李淳風的聲音突然裹了層霜,“六顆是鎖,第七顆是鑰。你若強行催用,心脈里的舍利便會反嚙,到時候——”他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極淡的悲憫,“你會比那些尸變的活死人更慘。”
李寶后頸的印記燙得驚人,像是要燒穿皮膚。
他忽然想起張遠山說過,青銅短劍的劍柄刻著“斬龍”二字,喉間的話便跟著涌了出來:“那把青銅短劍呢?您和袁天罡師父當年鑄它,究竟是為了什么?”
李淳風的目光忽然飄向霧外,像是穿過千年時光,看見長安城的飛檐與星斗。
“貞觀年間,袁守誠在長安西市賣卦,算得涇河龍王行雨時辰差了三尺。那孽龍不服,改了雨數,卻被魏征在夢中斬了。”他指尖輕叩腰間菩提子,每一聲都像敲在李寶心尖,“龍血濺在袁守誠的龜甲上,凝成七寸寒鐵。我與他取乾陵地脈火煉了七七四十九日,這才鑄成那柄短劍。”
“所以短劍……是用來斬龍的?”李寶喉嚨發緊。
“斬的是人心之孽。”李淳風突然伸手,指腹按在李寶后頸印記上,涼意順著血脈直灌天靈蓋,“你后頸這‘鎮龍印’,便是當年袁守誠用龍鱗拓的。它既是引,也是鎖——引你尋到第七顆舍利,鎖你莫要起貪妄之念。”
晨霧突然翻涌如沸,李淳風的身影開始模糊。
“記住,明日寅時三刻……”
“等等!”李寶猛地坐起,額頭重重撞在木質床沿,疼得倒吸冷氣。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褪成了青灰色,像塊浸了水的舊棉絮。
后頸的印記還在發燙,他摸了摸,指尖竟沾了層薄汗——不是冷汗,是帶著溫度的,像有活物在皮膚下蠕動。
床頭柜上的手機亮了,趙婉兒的消息彈出來:“寅時二刻的鬧鐘設好了,你要是賴床,我就拿張大哥的羅盤敲你腦門。”發來的時間是凌晨兩點十七分,屏幕藍光映得李寶眼底發青。
他摸過張遠山給的《周易參同契》,封皮上“變易”二字在月光下泛著朱砂紅,像是浸過血。
后頸的燙意順著血脈往心口鉆,這次他清晰地感覺到了——有什么東西在他心脈里動了,像是被春雨泡軟的種子,正試探著頂破土壤。
他掀開被子下床,拖鞋踩在地板上發出“吱呀”一聲。
隔壁傳來趙婉兒的翻身聲,還有張大哥打呼嚕的悶響——這讓他稍微安心了些,至少此刻,他不是一個人陷在那些詭秘的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