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東跨院的針線房就亮著燈,四個繡娘圍著一匹金綢忙碌,金線在她們指間翻飛。
太夫人特意讓人趕制的儀式用幔帳,要從祠堂正梁垂到地面,每一寸都得透著侯府對這次儀式的重視。
“張姐,咱們這都繡第三遍了,夫人怎么還是覺得不滿意啊。”
年輕的繡娘揉著發酸的手腕,。
被喚作
“張姐”
的繡娘嘆了口氣,拿起繃子端詳,
“可不是嘛,夫人這次是鐵了心要把場面做足。你沒聽管事說?連庫房里壓箱底的白玉樽都要拿出來當供器,那可是老侯爺當年受封時皇上賞的。”
院外傳來車輪碾壓青石板的聲響,是負責采買的小廝趕著馬車回來,車上載著剛從京郊運來的青釉祭盤。
小廝跳下車,擦著額頭的汗,對著守門的老周喊,
“周伯,快搭把手!這盤子脆得很,摔了咱們倆都賠不起!”
老周應著上前,又壓低聲音議論,
“你說這儀式,到底是為了誰?明月小姐剛回來,棲棠小姐又被少爺寵上天,倆嫡女,這往后府里還能太平?”
“太平?懸嘍!”
小廝往四周看了看,聲音壓得更低,
“我昨兒去廚房送菜,聽見夫人的丫鬟跟管事嬤嬤要了老山參,說要給來的族老們送禮。還有啊,少爺昨兒讓人把西庫房的護衛調了一半去祠堂,連他院子的暗衛都派出去了,你說這是防誰?”
老周皺了皺眉,望著遠處祠堂方向懸掛的紅綢。
廊下的朱紅燈也換了新,燈穗垂著細碎的金箔,伺候的小丫鬟們捧著燈油壺來回穿梭。
另一頭負責漿洗的李嬤嬤蹲在井邊搓衣服,身邊圍著幾個小丫鬟,她手里的棒槌頓了頓,
“我昨兒給太夫人送衣裳,聽見她跟柳嬤嬤說,這次要請的族老里,竟還有大長老,那可是當今皇上的啟蒙恩師,退休后在山里隱居,連少爺都不一定請得動,這次居然肯來,你們說這是沖誰來的?”
“肯定是沖明月小姐啊!”
小丫鬟春香搶著說,
“再說了,棲棠小姐畢竟不是侯府親血脈,大長老最看重規矩,哪能讓外姓人占著嫡女的位置?”
“可少爺護著棲棠小姐啊!”
另一個丫鬟秋紋反駁,
“我看見少爺讓人給棲棠小姐打了套珍珠釵,顆顆都有指節大呢!明月小姐的首飾,還是夫人從自己庫房里拿的舊物呢!”
李嬤嬤嘆了口氣,把洗好的衣服擰干,
“別瞎猜了,咱們做下人的,看好自己的嘴就行。明日儀式上,少說話多做事,免得惹禍上身。”
日頭漸漸升高,侯府正門傳來一陣馬蹄聲,三輛烏木馬車緩緩駛入。
為首的馬車車簾是深紫色暗紋錦,車轅上刻著
“蘇府”
的篆字,趕車的是個穿著青色短打的老仆,手里的馬鞭卻始終沒落下,顯然是怕驚擾了車里的人。
馬車停下,老仆先跳下來,撩開車簾,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扶著拐杖走下來。
正是蘇良翰。
他穿著一身藏青色錦袍,袍角繡著暗紋的松鶴,拐杖是紫檀木的,杖頭雕著繁復的云紋,包著一層厚厚的包漿,顯然是用了幾十年。
他站在臺階下,抬頭打量侯府的布置,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