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糞坑的懲罰持續了整整五天。張偉每天在惡臭和疲憊中掙扎,回到窩棚時幾乎只剩下一口氣。王管家似乎很滿意這種既能懲罰他又能榨取勞力的方式,克扣晚飯成了常態。張偉全靠之前藏下的那個小蘿卜和每天放羊時拼命挖野菜、找草根勉強維持。
第五天傍晚,他終于把那個巨大的糞坑清理到了讓監工家丁勉強滿意的程度。拖著仿佛不屬于自己的身體,他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挪回自己的窩棚。餓得眼前發黑,渾身散發著洗刷不掉的淡淡臭味。
他沒有立刻躺下,強烈的饑餓感驅使著他,趁著天色還未完全黑透,想到村子邊緣的河溝邊再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點水芹菜或者別的什么。就在他低著頭,沿著墻根踉蹌行走時,一陣壓得很低的、沙啞的交談聲從一處破敗院落的拐角后面傳來。
他本能地想要避開,但其中一個詞像針一樣刺入了他的耳膜:
“……胡人(泛指北方異族)騎馬下來的時候……”
張偉的腳步瞬間釘住了。他像被施了定身法,屏住呼吸,悄悄縮進墻角的陰影里,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胡人?南下?這是他穿越以來,第一次聽到關于外部世界、關于潛在威脅的具體信息!狗剩的記憶里只有村莊的苦難,對外面廣袤天地的認知幾乎為零。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腦袋,借著最后的天光,看到拐角后面坐著三個人。一個是村里有名的瘸腿老光棍,姓韓,大家都叫他韓瘸子。據說他年輕時當過兵,一條腿丟在了戰場上,回來后沉默寡言,平時就靠給人家打點零工或編點筐簍換口吃的。另外兩個是半大的小子,看起來像是村里比較機靈但家境同樣貧寒的孩子,正聚精會神地聽著。
只聽韓瘸子用他那沙啞得像破風箱的聲音,低沉地說道:
“……娃子們,別不當回事。這世道,今天太平,明天說不定刀子就架脖子上了。北邊的狼崽子(指異族),餓急了就要南下搶糧搶人。咱們這地界,首當其沖。”
一個小子小聲問:“韓叔,那……那要是真來了,咋辦?跑嗎?”
“跑?往哪兒跑?”韓瘸子嗤笑一聲,帶著一種歷經滄桑的苦澀,“兩條腿能跑過四條腿?官道上?那是送死!騎兵最先踩踏的就是官道!”
他頓了頓,渾濁的眼睛在暮色中閃著一點微光:“記住,真到了那時候,別往大路跑,也別往顯眼的山頭跑。要鉆!鉆山溝,鉆老林子,找那些沒人去的犄角旮旯。最好是石砬子(亂石堆)多、灌木密的地方,馬進不去。”
另一個小子問:“那……吃的呢?”
“吃的?”韓瘸子從腳邊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搓著,“平時就得留心!哪個山坳里有野果樹?哪片坡地石頭縫里能藏點糧食?河溝哪個拐彎處水深,可能有魚?這些都得記在心里頭!逃命的時候,現找吃的?餓死你!”
他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像是在耳語:“家里有條件的,偷偷在山上找個隱秘地方,埋個陶罐,放點耐存的粟米、鹽巴,還有火鐮(打火石)。這叫救命糧!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要是被搶了,家沒了,這點東西能讓你多活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