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算盤珠子的噼啪聲和迎來送往的喧囂中,一天天過去。張偉漸漸熟悉了客棧的日常運作,他那點“心算”的本事,加上手腳勤快、沉默寡言,讓老掌柜李老摳越來越倚重他。
一天晚上,打烊后,李老摳就著一盞昏暗的油燈,核對賬目,眉頭緊鎖,嘆了口氣。
“唉,這兵荒馬亂的年月,生意難做啊。”李老摳像是自言自語,“稅卡盤剝,軍爺差爺們住店,能收回本錢就謝天謝地了。稍有不慎,得罪了人,便是大禍臨頭。”
他看了一眼張偉,語氣低沉:“狗剩啊,你可知,為何咱們這些行商坐賈的,即便攢下些家業(yè),在這世道依舊直不起腰桿?”
張偉抬起頭,露出愿聞其詳?shù)纳袂椤?/p>
內(nèi)心獨白(汲取教訓(xùn)):
掌柜的要講真正的世道了。
李老摳用指節(jié)敲了敲賬本:“士農(nóng)工商,咱們排在末尾。為何?在那些官人、士族眼里,咱們不事農(nóng)耕,不造器物,專營貨殖,低買高賣,是逐利的小人,動搖國本。一旦有天災(zāi)人禍,糧價飛漲,咱們便是現(xiàn)成的‘奸商’,是平息民憤的替罪羊!”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深深的無奈:“更可怕的是,咱們有錢,卻無勢。如同稚子懷金過市。官府攤派‘助軍’、‘修城’,你敢不從?豪強地頭蛇索要‘常例’,你敢不給?亂兵過境,更是人財兩空!咱們這點家當,看著光亮,實是刀尖上的蜜糖,甜頭沒嘗到,先割了舌頭!”
張偉心中凜然,想起河口鎮(zhèn)被劫掠的慘狀。
“所以啊,孩子,”李老摳語重心長,“咱們經(jīng)商,首要的不是賺多少,而是求個平安。要懂得看人臉色,知道哪些人惹不起;要手腳干凈,不貪橫財;最重要的是,要想法子尋個倚靠。”
“尋倚靠?”張偉適時發(fā)問。
“對!”李老摳眼中閃過一絲精明與苦澀,“比如,設(shè)法與縣衙的胥吏、軍中的小校搭上關(guān)系,年節(jié)孝敬不斷,求個照應(yīng)。或者,更穩(wěn)妥些,巴結(jié)上本地的豪強大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