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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佃客張偉 (第1頁)

那張輕飄飄、卻重若千鈞的戶帖,被張偉用最柔軟的破布包好,小心翼翼地貼身藏著,仿佛揣著一團火,又像護著一塊冰。它帶來的變化是緩慢而切實的。

首先是不必再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時刻提防著官府的盤查和驅趕。雖然王嗇夫的警告言猶在耳,活動范圍被無形地限制在這廩丘縣張里一帶,但至少,他可以在白天相對自由地在自己的豆田(現在是官田,他只是佃種)和土窯附近活動,不必一有風吹草動就縮回洞里。

身份,像一道薄薄的鎧甲,雖然脆弱,卻隔開了最直接的殺戮。

冬天來臨得又快又猛。北風呼嘯,卷著枯黃的落葉和沙塵,抽打在土窯破敗的洞口。張偉腿上的傷基本愈合了,留下一條猙獰扭曲的疤痕,天氣寒冷時會隱隱作痛,但總算不影響基本的行走和勞作。

生存的壓力并未因一紙戶籍而減輕,反而以另一種形式壓了下來。

王嗇夫“貸”給他的那點糧種,是明年春天的希望,也是懸在頭頂的債務。他必須確保這些種子能順利播種、收獲,否則來年秋后,王嗇夫的嘴臉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寬宏大量”。而眼下這個冬天,他需要食物、需要御寒的衣物、需要修繕漏風的土窯。

自力更生,是唯一的出路。

他像一個最吝嗇的守財奴,規劃著那袋偷偷藏起來的豆子。每天數著粒吃,混合著挖來的苦澀野菜根和偶爾捕獲的田鼠麻雀,勉強吊著命。他將豆子泡發后,擠出豆汁煮湯,豆渣則和著野菜烙成干硬無比的餅子,作為干糧。

御寒是個大問題。那件破棉襖在給李老爹下葬時蓋在了老人身上,他現在只有單薄的夾衣。他不得不更加頻繁地外出,在荒野里尋找一切可用的材料。他用柔韌的樹皮和干草編織草墊,堵住土窯最大的漏風處。他設置更多的陷阱,希望能捕獲一些稍大的動物,獲取皮毛。運氣最好的一次,他捉到了一只瘦弱的狐貍,剝下的皮雖然不大,但經過簡單的鞣制(用草木灰和動物腦髓殘留物),勉強可以圍在脖子上抵擋一些風寒。

他還開始有意識地收集一切可能用于交換的物品:品相稍好的干柴、偶爾采到的草藥、編織得結實一點的草鞋或筐簍。他不敢去鎮上集市(那里容易碰到王嗇夫的人),只在附近遇到看起來面善的樵夫或農戶時,才小心翼翼地用這些東西換取一點點鹽巴或更實用的物品。

日子,在極度節儉和不停勞作中緩慢流淌。

他不再是那個只知逃命的流民少年,而是開始像一個真正的、在土地上年復一年掙扎的貧苦佃戶一樣,思考和規劃著未來。他觀察著節氣的變換,盤算著明年開春該如何整地、施肥(收集有限的糞肥和草木灰)。他甚至開始留意附近其他佃戶是如何生活的,偷偷學習他們的經驗和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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