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撞碎雪幕時，蕭逸辰玄色大氅掃過鎏金門檻，衣角帶起的寒風撲滅了銅爐里半熄的龍涎香。藥草混著焦苦的氣息撲面而來，案頭攤開的醫書被燭火染成血色，朱砂批注的"消毒隔離"字樣如符咒般猙獰——那些被女兒視作秘術的古怪符號，此刻卻像懸在他心頭的利刃。
雕花床幔突然輕顫，裹著雪白狐裘的少女坐起身，頸間玄玉玉佩隨著呼吸晃動，映得月光愈發冷冽。"這么晚了，爹爹不是忙著調兵遣將？"她的聲音裹著三分賭氣，發間沾著的艾草碎屑在燭光里明明滅滅，恍若未愈的傷口。
蕭逸辰立在窗前，看著雪光勾勒出女兒倔強的輪廓。尾椎處的舊傷如毒蛇噬咬，卻不及心口翻涌的酸澀灼人。他的指尖撫過案頭青瓷藥瓶，瓶身藤蔓紋硌得掌心發麻——那是女兒五歲生辰時，纏著巧匠刻上的"平安"二字。此刻每一道紋路都在提醒他，戰場上連呼吸都可能致命。
"敵軍斥候已滲透玉門關。"他的聲音冷得像從冰窖里淬煉而出，玄玉扳指無意識摩挲著窗臺，在紫檀木上留下細微刮痕，"彎刀飲血時，不會因為你是醫者就手下留情。"話音未落，就見小夭突然掀開錦被，赤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繡鞋都來不及穿。
"去年秋獵黑熊傷了十三個侍衛，"少女攥著藥囊的指尖泛白，指節因用力而凸起，"女兒配的金瘡藥讓傷口三日結痂；上個月廚娘誤食毒蘑菇，也是女兒..."
"夠了！"狼毫筆重重砸在醫書上，驚飛了硯臺邊晾曬的藥蝶。蕭逸辰轉身時，玄色廣袖掃落半疊藥方，紙張紛飛間，他瞥見女兒眼底倔強的淚光。燭火在他眼底碎成寒星，卻照不暖這驟然降溫的寢殿，"莫要再提此事，否則休怪爹爹罰你。"
小夭突然將藥囊狠狠砸在案上，藥材散落的聲響驚得檐角銅鈴亂顫："您根本就是覺得我是累贅！"她的聲音帶著破竹般的倔強，"可我不想像籠中雀一樣，只能隔著宮墻等您的戰報！"
寂靜中，唯有銅漏滴答作響。蕭逸辰望著女兒單薄的身影，恍惚看見幼時的她踮腳夠藥柜的模樣。那時她還不及藥架高，卻固執地說要治好爹爹所有的傷疤。此刻尾椎的舊傷突然如潮水般涌來，他卻感覺不到疼痛——因為看著女兒通紅的眼眶，心口的鈍痛早已將一切淹沒。
他彎腰拾起散落的止血散，指腹觸到藥包上細密的針腳。這些年，女兒用這些古怪的醫術救過侍衛、廚娘，可戰場不是王府后院。蕭逸辰攥緊藥包，指甲幾乎掐進掌心："你要好好長大。"聲音低沉得像是在對自己發誓，"等我歸來時。”話音消散在寒夜中，玄色大氅揚起凜冽的弧度。蕭逸辰轉身時帶起一陣風，燭火猛地明滅，將他的影子在墻上拉得極長，又驟然縮短。鎏金門檻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隨著雕花木門緩緩闔上，隔絕了殿內的藥香與少女壓抑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