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蘆葦蕩往山外走的路,似乎比來時短了許多,又似乎漫長到能把這一路的記憶都翻曬一遍。
林溪背著沉重的相機包,腳步卻沒慢下來,時不時回頭望一眼漸漸縮成綠點的濕地,像是要把那片蘆葦蕩刻進眼里。
張凡和三叔輪流提著考察隊的裝備,粗糲的麻繩在掌心勒出紅痕,卻沒人喊累——山里的路走多了,這點疼早成了家常便飯。
李教授和王教授走在中間,手里的記錄本被汗水浸得有些發皺,兩人卻還在低聲討論著朱鹮的棲息地特征,偶爾停下腳步,對著路邊的植物比劃幾句,像是要把最后一點觀察心得都裝進腦子里。
一片錯落有致的房屋映入眼簾,那正是張凡所在的村子。
眾人這才松了口氣,緊繃的肩膀垮下來,疲憊像潮水般漫上來,林溪甚至差點被腳下的石子絆倒,幸好張凡扶了她一把。
剛走到院門口,旺財就搖著尾巴迎了上來,親昵地蹭著張凡的褲腿。
屋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對中年夫婦探出頭來,正是張凡的父母。
“可算回來了!”張母笑著迎上前,接過張凡手里的裝備,“快進來坐,熱水都燒好了。”
眾人把裝備卸在屋檐下,癱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
林溪抱著相機包靠在柱子上,眼皮打架,卻還是強撐著把存儲卡取出來,小心翼翼地放進貼身的口袋——這是她這趟行程最珍貴的寶貝。
張凡爸從里屋拎出一壇楊梅酒,陶甕往八仙桌上一擱,發出沉悶的響聲。“兩位教授嘗嘗這個,去年的新酒,解解乏。”
他給李教授倒酒時,瞥見張凡胳膊上的劃痕,“又跟山里的樹杈較勁了?”
“爸,這是被崖柏蹭的,”張凡撓撓頭,“里頭發現了株好料,等回頭請木匠打個茶盤。”
李教授抿了口酒,目光落在院角曬著的魚干上:“你們這海邊就是好,剛從山里出來,又能嘗鮮。”
“趕巧了,”張凡媽端著蒸碗出來,里頭臥著金黃的荷包蛋,“初白那孩子昨天還來問你回沒回,說比賽的浮標出了點問題,想找你琢磨琢磨。”
“江初白?”張凡挑眉,“他居然提前三天來試水?”
三叔啃著排骨含糊道:“那小子憋著勁呢,去年輸了半尾魚的差距,今年指定想扳回來。”
王教授放下筷子笑:“我昨天去海邊散步,看見他在礁石上站了一下午,魚竿都沒離手。”
提到比賽,張凡往窗外望了眼,夕陽正把海面染成琥珀色,遠處民宿的白墻在暮色里泛著光。
陸琪臨走前給他發消息,說等賽事結束就帶新茶回來,現在手機里還存著她拍的帝都晚霞。
“他那套裝備是進口的,”張凡剝著蒜,指甲縫里嵌了點泥,“不過釣魚這事兒,看水情比看裝備要緊。”
灶間的燈亮起來,把眾人的影子投在墻上搖搖晃晃。
林溪端著最后一盤涼拌海菜出來時,聽見三叔正跟教授們講張凡小時候釣上石斑魚的事,逗得兩位老人直笑。
海風從半開的窗縫溜進來,帶著咸濕的氣息,混著飯菜香,纏上了桌角那壇正冒著細泡的楊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