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寒風,自西北而來,凜冽而持久。
鄭家那支龐大的船隊,在完成泉州補給后,再次升起風帆,駛入了波濤洶涌的東海。
時值冬季,強勁的西北風成為了他們北上的最大阻礙。
巨大的福船、廣船無法直接逆風航行,只能不斷地調整帆角,艱難地走著“之”字形路線,迂回向前。船速因此大減,航程被無限期拉長。
旗艦“鎮海號”上,鄭芝虎對此渾不在意,反而樂得清閑。
他命人在溫暖的船艙內擺開酒席,與幾名心腹將領終日飲酒作樂,船艙內觥籌交錯,喧鬧不堪,與外間甲板上水手們頂著寒風奮力操帆的景象形成了鮮明對比。
在鄭芝虎看來,這條航線已然是鄭家的內湖,慢些就慢些,正好可以少受些風寒。
鄭森與施瑯并肩站在另一艘大船的甲板上,任由冰冷的海風撲打著面頰。
鄭森望著船頭劈開的、一股股泛著白沫的浪花,眉頭微蹙。
他心中默默計算著航速和日程,按照這個速度,恐怕春節前都難以抵達天津。
“怕是趕不上回家過年了。”他心中輕嘆一聲。
但隨即,一股豪情又涌上心頭。放眼當今華夏,能在如此惡劣的冬季,組織起如此龐大的船隊,進行這般遠距離航行的,除了他鄭家,確實再無分號!
這份屬于海上王者的自豪感,沖淡了行程延誤的些許煩躁。
施瑯則顯得更為沉默和警惕。他雙手抱胸,銳利的目光不斷掃視著周圍的海域,尤其是船隊的側翼和后方。
他深知,越是看似安全的環境,越可能潛藏著致命的危機。
幾日航行后,船隊進入了東海北部海域。
這一日,了望哨突然發出警示:“左右兩舷發現小型船只靠近!”
鄭森與施瑯立刻舉起望遠鏡望去。只見兩艘體型狹長、速度頗快的哨船,正一左一右,在距離船隊約兩三里外的海面上,與船隊保持著平行航向。
哨船的桅桿上,懸掛著一面醒目的旗幟,上面繡著一個大大的“劉”字。
“是滄州軍的哨船。”施瑯沉聲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果然如此的意味。
這兩艘哨船并不試圖靠近,只是遠遠地綴著,如同幽靈般監視著這支龐大的艦隊。
它們的存在,立刻引來了鄭家船隊水手和將領們的一陣哄笑和嘲諷。
“哈哈哈!又是這些北侉子的舢板!”
“像兩只趕不走的蒼蠅!”
“除了遠遠看著,他們還能干什么?借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靠過來!”
鄭家上下,從將領到普通水手,對這種監視早已習以為常,甚至將其視為滄州軍怯懦無能的表現,無人將其放在心上。
然而,半個時辰后,情況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其中一艘哨船突然調整風帆,速度驟增,如同離弦之箭般向著西北方向疾馳而去,很快消失在海平面上。
而另一艘哨船,則依舊不緊不慢地跟在船隊側后方,保持著監視姿態。
這一幕,同樣沒有引起鄭家大多數人的注意,唯獨施瑯的眉頭緊緊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