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被眾人簇擁著的李援朝,臉色卻在他們一聲聲的“吹捧”中,非但沒有絲毫得意,反而愈發陰沉難看,
放在被子上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雪白的床單,微微顫抖著,
心里頭跟明鏡似的,眼前這幫人,當然也包括他自己,不過是靠著父輩蔭庇,在戰爭來臨前當了可恥的逃兵,
而鐘躍民、張海洋他們,卻真的在槍林彈雨里搏殺,甚至完成了如此不可思議的壯舉,成了名副其實的戰斗英雄,
他李援朝,過去在四九城的頑主圈里,也是說一不二、呼風喚雨的人物,
可自從遇到了鐘躍民,好像處處都矮了人一頭,那個家伙,身上總有一股他學不來的混不吝和真正的硬氣,
以前茬架是這樣,現在上了戰場,更是如此。
面上雖然一百一千個不愿認可,內心深處,不得不承認,有那么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面對的佩服,
佩服鐘躍民的膽量和本事,但也正是這一絲佩服,夾雜著長久以來的嫉妒、不甘,以及在周曉白那里折戟沉沙的挫敗感,像毒蛇一樣啃噬著他的心,
一點一點……
讓他的心理近乎扭曲。
鐘躍民越是光芒萬丈,就越是襯托得他李援朝灰頭土臉,像個躲在安全角落里蠅營狗茍的小丑。
好比現在,他這些狐朋狗友的‘吹捧’,在他看來就像是那鐘躍民的譏諷,笑他當個逃兵、懦弱、無能,就你這樣的,曉白能看上你才怪。
“夠了!”
李援朝猛地低吼一聲,打斷了眾人的喧鬧。
病房里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有些錯愕地看著他。
李援朝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翻騰,知道自己失態了,隨即臉上擠出一個有些僵硬難看的笑容,伸手拿過那份報紙,隨手扔在床頭柜上,
語氣故作輕松,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酸澀和陰冷:
“人家在前線拼命立功,是人家的事,咱們在這兒瞎議論什么?沒勁!”
說罷,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窗外,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這英雄……可不是那么好當的……我累了,你們都走吧!”
說完,便閉上了眼睛,不再理會眾人,仿若疲憊至極。
只有那緊抿的嘴角和微微顫動的眼皮,泄露了他內心遠不像表面那么平靜。
眾人面面相覷,覺得今天的李援朝有些反常,不過并沒多問,這些人都是性子傲的主,要不是看在你是李援朝,剛就能跟你翻臉,在這討個沒趣,都知趣離開了,
李援朝閉著眼,腦海里卻反復閃現著報紙上鐘躍民那張沾滿泥污、帶著傷疤,卻眼神銳利的臉,以及周曉白那張清冷秀美的面容,
一股混雜著嫉妒、憤恨和不甘的邪火,在他心底越燒越旺。
鐘躍民……他心里默念著這個名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這時,病房門又“嘎吱”一下打開,他惱怒,
“不是讓你們走嘛,還來干嘛?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