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斜斜,像被誰家姑娘剪斷的銀絲,懶洋洋地掛在青石巷的檐角。沈醉縮在破廟的門檻上,懷里揣著半塊干硬的麥餅,嚼得腮幫子發(fā)酸。風(fēng)裹著雨氣鉆進(jìn)來,他下意識地把領(lǐng)口攏了攏,露出的手腕細(xì)瘦,卻能看見幾道淺淺的舊疤,像刻在骨頭上的年輪。
巷尾那家老酒坊的幌子被風(fēng)吹得吱呀響,赭紅色的“醉仙居”三個字褪了色,倒像是浸在陳年酒漿里泡透了,透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頹唐。沈醉盯著那幌子看了半晌,喉結(jié)動了動。他記得去年冬天,坊主王老頭給過他一碗熱酒,那酒入喉時像火燒,暖得能從五臟六腑一直熨帖到腳底。
“小zazhong,又在這兒偷懶!”
粗嘎的罵聲從巷口撞進(jìn)來,帶著泥點的草鞋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響。沈醉眼皮都沒抬,慢悠悠地把最后一點麥餅塞進(jìn)嘴里,含糊不清地應(yīng)了聲:“劉三爺,今兒的活計我昨兒就干完了。”
來的是個絡(luò)腮胡大漢,腰間別著柄銹跡斑斑的短刀,是這一帶收保護(hù)費的地痞。他踹了踹沈醉腳邊的石頭,啐了口唾沫:“干完了?王老頭那壇二十年的女兒紅,你小子沒偷著嘗兩口?”
沈醉終于抬眼,眸子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卻沒什么溫度:“劉三爺要是渴了,里頭有井水。”
劉三爺被噎了一下,隨即惱羞成怒,伸手就去揪沈醉的衣領(lǐng)。就在他指尖快要碰到布料時,沈醉像條滑溜的魚,身子一矮,順著門檻滑到了廟里頭。劉三爺撲了個空,踉蹌著差點摔倒,轉(zhuǎn)身罵道:“小兔崽子,給臉不要臉!”
他正要追進(jìn)去,巷尾突然傳來一陣叮當(dāng)聲,像是碎了什么值錢的東西。王老頭的聲音跟著飄過來,帶著哭腔:“我的酒壇子!我的百年陳釀啊!”
劉三爺頓時忘了沈醉,眼睛一亮,拔腿就往巷尾跑。這種時候,總能混上幾口好酒,運氣好的話,還能撈點好處。
沈醉靠在廟里的立柱上,看著劉三爺?shù)谋秤跋г谟昴焕铮旖枪雌鹨荒ǖ脦缀蹩床灰姷幕《取K劳趵项^那壇酒根本沒碎,不過是老人家怕劉三爺來鬧事,故意弄出的動靜。這青石巷里的人,活得都跟泥鰍似的,滑不溜丟,卻也各有各的法子。
雨漸漸小了,陽光從云層的縫隙里漏下來,照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反射出細(xì)碎的光。沈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準(zhǔn)備去河邊看看能不能摸到幾條魚。剛走出廟門,就看見巷口站著一個穿青布長衫的中年男人,手里提著一個藍(lán)布包袱,正望著“醉仙居”的幌子出神。
那男人的氣質(zhì)與這青石巷格格不入,眉宇間帶著一股書卷氣,卻又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銳利。他似乎察覺到沈醉的目光,轉(zhuǎn)過頭來,目光落在沈醉身上,微微一怔。
就在這時,王老頭的老酒坊里突然傳出一聲驚呼,緊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沈醉心里咯噔一下,快步往巷尾走去,那青布長衫的男人也皺了皺眉,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