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槳劃開海面時,沒有預想中的水聲,反倒是木槳浸入處泛起細碎的銀白泡沫,像被無形的嘴吮去了所有力道。云昭垂眸望去,指尖凝結的靈力剛探入水面便驟然消散,仿佛投入了無底深淵。
“別白費力氣了。”夙纓收起折扇,指尖輕叩船舷,“無妄海的海水里摻著上古神戰(zhàn)的殘息,尋常靈力觸之即潰。”
他話音未落,遠方海天交界處忽然浮起淡金色的霧。那霧氣漫得極快,轉瞬便籠住了半個船頭,云昭鼻尖縈繞起若有似無的檀香,混著海水特有的咸澀,竟生出幾分肅穆來。
“傳說這里沉了三位主神的兵器。”夙纓望著霧中影影綽綽的礁石,聲音壓得很低,“戰(zhàn)后天地靈氣失衡,天帝便以九樞鎖靈陣鎮(zhèn)住此處,第三位守護者的魂靈,就封在陣眼最深處。”
船行至霧濃處,水面忽然翻起暗紫色的浪。云昭瞥見浪濤里閃過無數(shù)殘缺的虛影——有的持劍而立,甲胄染血;有的盤膝而坐,周身縈繞著將散未散的靈光。那些影子觸到船身,便化作細碎的光點,融入霧氣中。
“是當年戰(zhàn)死的仙兵與魔族。”夙纓指尖拂過船舷上一道淺痕,那是方才被虛影沖撞留下的,“無妄海吞噬靈力,卻鎖不住執(zhí)念。他們困在這里千年,早就分不清敵友了。”
說話間,船身猛地一震。云昭低頭,看見船底不知何時纏上了無數(shù)半透明的鎖鏈,那些鎖鏈泛著與海水同源的銀白光澤,正一點點收緊,將船身往水下拖拽。她下意識想運靈力掙脫,卻被夙纓按住手腕。
“這是九樞陣的外層禁制。”他從袖中取出一枚半透明的玉佩,玉佩接觸到鎖鏈的瞬間,竟發(fā)出嗡鳴般的共鳴,“得用守護者的信物才能引開。”
鎖鏈果然緩緩退去,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幽藍海水。云昭俯身看去,水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發(fā)光,那光芒忽明忽暗,像極了瀕死者的呼吸。
“那就是陣眼。”夙纓的聲音里終于帶了絲不易察覺的鄭重,“第三位守護者守了這里三千年,魂靈早就快散了。我們得在他徹底消散前,拿到最后一塊九樞碎片。”
船越往深處行,霧氣越淡,海水卻愈發(fā)幽暗。云昭忽然聽見一陣極輕的歌聲,那歌聲不辨男女,像是從四面八方涌來,又像是貼著耳畔響起,詞意模糊,調子卻帶著徹骨的孤寂。
“是他在唱。”夙纓握緊了玉佩,指節(jié)微微泛白,“每一位守護者的魂靈消散前,都會想起自己生前最牽掛的事。只是不知,他記掛的,是那場未分勝負的戰(zhàn)局,還是……沒能護住的人。”
歌聲漸歇時,船身終于停在一片完全平靜的水面上。水下的光芒此刻看得真切了,那是一團蜷縮的光影,隱約能看出人形,周身縈繞著最后幾縷搖搖欲墜的靈光。
云昭望著那團光影,忽然想起夙纓曾說過的話——九樞守護者,從來不是榮耀,是生生世世的枷鎖。她指尖微動,不知是該伸手喚醒,還是該讓這困了三千年的魂靈,就此安寧地消散。
水面倒映著她猶豫的臉,而那團光影,似乎感應到了什么,輕輕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