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遙的嘶吼在水中蕩開時，夙纓正被拖入更深的幻境。
眼前是漫天飛雪的刑臺，冰磚上凝結的血珠凍成了暗紅的冰晶。年幼的自己跪在臺下，看著父親被按在誅仙柱上，仙骨寸寸斷裂——那是他第一次動用濁氣救族人，也是最后一次被冠以“叛徒”之名。
“夙纓！”
劇烈的晃動扯碎了幻象。夙纓猛地回神，看見景遙半個身子已沒入海眼深處的灰霧里，那些霧氣正像活物般往他口鼻里鉆，他脖頸處的血脈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
是幻境的終極殺招——以執念為餌，拖人魂靈入墟淵。
夙纓指尖瞬間凝起靈光，卻在觸及灰霧的剎那潰散。無妄海的禁制本就克制靈力，此刻幻境借海眼之力催發，尋常仙法根本無用。
她眼角的余光瞥見不遠處的火麒麟長老。老麒麟正警惕地盯著這邊，銅鈴大的眼睛里滿是審視，顯然已察覺到不對勁。夙纓喉間發緊，掌心沁出冷汗——她藏了三千年的秘密，那足以讓整個仙界容不下她的濁氣本源，只要再動用一次，就再也瞞不住了。
灰霧已漫過景遙的胸口。他掙扎的力道越來越弱，嘴角溢出的血沫在水中散開，像極了當年父親死在誅仙柱上時濺出的血。
“別管我……”景遙的聲音氣若游絲，“你走……”
夙纓沒聽見似的。她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最后一絲猶豫已被決絕取代。她抬手按在眉心，那道被靈力掩蓋了千年的黑色印記驟然浮現，順著血脈蔓延至四肢百骸。
“吼——”
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嘯從她喉間炸開。剎那間，濃郁如墨的黑氣從她周身噴涌而出，那些黑氣遇水不化，反而像有生命般嘶吼著撲向灰霧。詭異的是，看似無堅不摧的灰霧竟在黑氣中簌簌消融，露出下方被纏住的景遙。
夙纓一把抓住景遙的手腕，黑氣順著她的指尖涌入他體內，將侵入的灰霧硬生生逼了出來。景遙嗆咳著吐出幾口黑血，渙散的眼神終于聚焦，卻在看清夙纓周身黑氣時猛地瞪大了眼。
“你……”
“閉嘴。”夙纓咬著牙拽他上浮，聲音因靈力反噬而發顫。黑氣仍在源源不斷地涌出，她能感覺到火麒麟長老的目光變得銳利如刀——那是看透偽裝的眼神，帶著震驚與警惕。
“濁氣……你竟是墟淵余孽！”老麒麟的怒吼在水中炸響，震得夙纓耳膜生疼。
幻境在黑氣的沖擊下徹底碎裂，海眼恢復了幽暗的平靜。夙纓將景遙推給趕上來的云昭，自己卻晃了晃，一口鮮血染紅了身前的海水。她低頭看著自己纏繞著黑氣的雙手，那雙手曾執過玉筆，畫過三界山河，此刻卻暴露了她最不堪的底色。
火麒麟長老已擋在她面前，利爪泛著寒光：“難怪你能破九樞禁制，原來是靠這污穢之物！”
夙纓沒有辯解。她望著景遙蒼白的臉，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父親也是這樣擋在她身前，明知動用濁氣會引來殺身之禍，卻還是選擇了護住身后的族人。
原來有些選擇，從一開始就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