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遙的靴底碾碎了最后一片冰晶時，第七十三道殘念在他掌心化作灰絮。
刺骨的寒意還未從骨髓里褪盡，身后已傳來金屬摩擦的尖嘯。他旋身揮劍，玄鐵劍身撞上銹跡斑斑的矛尖，震得虎口發麻。那是個披著殘破甲胄的士兵殘念，空洞的眼眶里跳動著墟淵特有的暗紫色光粒，每一次揮矛都帶著同歸于盡的瘋狂。
“又是這樣。”景遙低喘著避開橫掃而來的矛刃，劍峰擦過對方脖頸時，殘念的軀體竟像被投入熔爐的蠟像般融化了。暗紫色光粒飄散開，有幾粒沾在他的衣袖上，瞬間化作細密的蛛網紋。
這已是他踏入幻境的第三個時辰。
起初只是些模糊的影子，在灰霧里一閃而過。隨著他斬殺的殘念增多，那些影子漸漸有了清晰的形態——抱著孩子的婦人、握著書卷的書生、沖鋒陷陣的騎士……他們都曾是活生生的人，如今卻成了墟淵的傀儡，只剩戰斗本能在幻境中無限循環。
“鐺！”
突如其來的重錘砸在腳邊，青石板裂開蛛網般的紋路。景遙仰頭望見那尊三丈高的石巨人，胸口嵌著塊暗紫色晶石，每一次呼吸都噴吐著腐蝕性的黑霧。他忽然想起典籍里的記載：墟淵并非主動吞噬生靈，而是像海綿吸水般，將一切失去生機的殘念吸附其中。
劍峰陡然泛起瑩白微光。這是他在斬殺第五十六個殘念時領悟的變化——那些消散的光粒里，藏著墟淵運轉的軌跡。就像此刻，石巨人揮錘的軌跡上，暗紫色光粒正沿著某種詭異的螺旋流動。
景遙踏碎煙塵躍起，劍尖精準地刺入螺旋軌跡的節點。石巨人的動作驟然停滯，胸口的晶石發出清脆的碎裂聲。當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塌時，景遙忽然看清了它石膚下的紋路——那是無數細密的人臉，正在無聲地嘶吼。
“原來如此。”他抬手接住一片飄落的石屑，觸感冰涼，卻帶著熟悉的生命余溫。墟淵不是在吞噬，而是在囚禁。這些殘念被困在永恒的戰斗里，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
灰霧深處傳來更密集的腳步聲。景遙握緊劍柄，玄鐵劍在掌心微微震顫，像是在呼應那些即將到來的殘念。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經脈里正流淌著某種新的力量，與殘念同源，卻又被他的意志所駕馭。
第一百道殘念出現時，景遙甚至看清了對方脖頸上的銀鎖。那是個梳著雙丫髻的女童，指甲卻比刀鋒更尖利。當他的劍停在她眉心前時，暗紫色光粒突然劇烈波動，映出張轉瞬即逝的、布滿淚痕的臉。
“爹……娘……”細碎的囈語消散在風里。
景遙收劍而立，看著女童化作漫天光粒。這一次，那些光粒沒有消散，而是像找到了歸宿般，圍繞著他緩緩旋轉。他忽然明白，所謂的試煉從不是殺戮，而是理解——理解墟淵的本質，理解那些被吞噬者的痛苦。
幻境的天空開始扭曲，灰霧如潮水般退去。景遙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紋路間流轉著淡淡的紫光，那是墟淵的印記，也是他跨越深淵的證明。
遠處，似乎有更沉重的腳步聲正在靠近。他深吸一口氣，玄鐵劍在晨光里劃出凜冽的弧線。
試煉，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