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的夜從未如此寂靜。往日里流轉的星光被厚重云層遮蔽,連風都似屏住了呼吸,唯有陸沉淵書房的燭火,在無邊暗夜里固執地亮著,像一點隨時會熄滅的螢火。
魔裔藏在殿外的古柏后,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粗糙的樹皮。她已在這里站了三個時辰,殿內傳來的綢緞摩擦聲、金屬輕響,每一聲都像重錘敲在她心上。她知道陸沉淵在做什么——白日里,她看見神殿侍衛將塵封的紫檀木盒抬進書房,那盒子上刻著的上古符文,是用來盛放九墟靈樞的容器。而九墟靈樞,是唯一能暫時封印墟淵,卻需要以神者命魂為引的神器。
燭火晃動的影子投在窗紙上,陸沉淵的身影清晰可見。他正用一塊雪白的綢緞,細細擦拭靈樞的青銅表面。那靈樞形如盤龍,周身刻滿繁復的紋路,此刻在燭火下泛著冷硬的光,卻被他擦得纖塵不染,仿佛不是一件即將吞噬命魂的神器,而是一件珍貴的舊物。魔裔的眼眶忽然發熱,她想起百年前在魔淵,陸沉淵也曾這樣細致地為受傷的凌汐擦拭傷口,那時他眼底的溫柔,與此刻如出一轍。
殿內忽然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魔裔的心猛地一縮,幾乎要沖破隱匿的魔力,沖進殿內阻止他。可指尖凝聚的魔力剛泛起黑霧,便被她強行壓下——她是魔裔,是被神域律法排斥的存在,一旦現身,不僅會被視為挑釁,更會讓陸沉淵陷入“與魔為伍”的非議。她只能站在原地,任由不安像藤蔓般纏繞住心臟,越收越緊。
夜色漸深,露水打濕了她的衣袍,寒意順著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卻遠不及心口的冰涼。她聽見陸沉淵拿起靈樞的聲音,青銅與木盒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接著,是紙張翻動的沙沙聲——他大概在寫遺書,寫給凌汐,寫給神域的眾神。魔裔不敢再想,只能將臉埋進臂彎,指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珠,卻渾然不覺。
不知過了多久,殿內的燭火終于暗了下去。陸沉淵的身影在窗紙上停留片刻,似乎望向了殿外的方向。魔裔的心跳驟然停滯,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將自己的氣息壓到最低,仿佛這樣就能躲避開他的目光。直到那道身影轉身離開,她才緩緩松了口氣,卻發現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魔裔終于動了動僵硬的四肢。她抬頭望向書房的窗戶,里面一片漆黑,再也沒有燭火亮起。她知道,天亮后,陸沉淵便會帶著九墟靈樞前往墟淵邊界。而她,只能像從前無數次那樣,站在無人知曉的角落,看著他走向一場九死一生的賭局。
她悄悄從袖中取出一枚黑色的玉佩,那是用魔淵最堅硬的黑曜石打磨而成,能抵擋一次墟淵濁氣的致命沖擊。她將玉佩輕輕放在殿門旁的石階上,用魔力在上面裹了一層極淡的光暈,確保只有陸沉淵能看見。做完這一切,她才轉身,一步步走進初升的晨光里,背影決絕,卻在無人看見的角度,落下一滴滾燙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