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你的家怎么還要你
退學后的日子,與其說是家教,不如說是另一種形式的囚禁。
客廳變成了教室,臥室變成了自習室。
那些老師里,教數(shù)學的陳老師最讓她害怕。
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戴著金絲邊眼鏡,嘴角總是習慣性地向下撇著,弧度刻薄。
路夏夏是那種標準的乖學生,即便完全聽不懂那些用英文講述的函數(shù)與幾何,她也會挺直脊背,握著筆,假裝在認真做筆記。
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
直到有一次,陳老師忽然停下講課,用筆敲了敲白板。
“傅太太。”
她的聲音不大,卻讓路夏夏渾身一僵。
“我剛才講的解題思路,你復述一遍。”
路夏夏窘迫地站起來,臉漲得通紅,大腦一片空白。
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陳老師看著她,只有了然于胸的輕蔑。
“坐下吧。”她淡淡地說。
“不懂,就要問。裝模作樣,是騙你自己,還是騙我?”
路夏夏攥緊了手里的筆,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那之后,陳老師對她的態(tài)度就更差了,總是明里暗里貶低她。
“傅太太,你的資質很一般。”
“考港大,對你來說,根本是癡人說夢。”
“我建議你和先生商量一下,找個更實際的目標。”
終于,在一次模擬測試后,矛盾徹底爆發(fā)了。
她的成績一塌糊涂。
那天晚上,她看見陳老師走進了傅沉的書房,過了很久才出來。
路夏夏站在二樓的走廊上,手腳冰涼。
她知道,老師去告狀了。
果然,容姐上來叫她:“太太,先生請您去一趟書房。”
那間書房,是傅沉的領地。
空氣里混雜著雪松木、舊書頁和手沖咖啡的醇厚香氣。
傅沉就坐在那張巨大的書桌后,一張單薄的紙夾在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間。
他的目光落在那刺眼的分數(shù)上,輕蹙著眉。
路夏夏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
良久。
傅沉發(fā)出一聲極輕的音節(jié)。
不是嘆息,也不是冷哼。
一聲極輕、極短促的氣音,從齒縫間逸出。
那一瞬間,路夏夏覺得,他在嘲笑她。
嘲笑她的愚笨,她的不自量力,她所有徒勞的努力。
心里那根緊繃到極致的弦,“啪”地一聲,斷了。
“我不考了!”她沖著他喊,嗓音因為激動而發(fā)抖。
傅沉黑沉沉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她,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我不去什么港大了!我根本就不是讀書的料!你們都看不起我!”她把積壓了幾個月的委屈和羞辱,一股腦地吼了出來。
他還是那樣平靜地看著她,沒有一絲波瀾:“說完了?”
他的冷靜像一盆冰水,路夏夏的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
“我要回家!”她哭著說,“我不要待在這里了,我要回家!”
“家?”傅沉靠向椅背,雙手交叉搭在腹前,姿態(tài)閑適。
他慢條斯理地重復了一遍那個字。
“路夏夏,”他說,“你的家,怎么還會要你。”
那一刻,路夏夏所有的聲音都哽在了喉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