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的風(fēng)像野獸似的撞著窗欞,發(fā)出“嗚嗚”的低吼。天還沒亮,思硯就被凍醒了,鼻尖貼著冰冷的玻璃,呵出的白氣在窗上凝成一層薄霧,他伸手一劃,露出外面銀裝素裹的世界——屋頂、樹梢、田埂,全被厚雪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連平日潺潺的小溪都凍成了硬邦邦的冰帶。
“快看!”他推醒身邊的林硯,小手指著窗玻璃,“上面有花!”
林硯揉著眼睛坐起來,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頓時睡意全消。窗玻璃上結(jié)滿了冰花,有的像松針,細(xì)細(xì)密密織成一片林海;有的像牡丹,層層疊疊綻得熱鬧;還有的像羽毛,輕盈得仿佛一吹就飛。最妙的是右下角那塊,冰紋盤繞著勾出只小鹿的輪廓,鹿角分叉處還綴著細(xì)碎的冰晶,活靈現(xiàn)的。
“這是天凍出來的畫。”林硯披衣下床,往爐子里添了塊煤,火光映在他臉上,“大寒的冰花最奇,一年就這么幾天能瞧見,比畫舫上的工筆還精致。”
思硯趴在窗邊,鼻尖幾乎要貼到玻璃上,哈氣融化了一小塊冰花,露出外面白茫茫的雪野。遠(yuǎn)處的籬笆墻被雪壓成了弧形,像條胖乎乎的白蟒,幾只麻雀落在墻頭,抖落的雪沫子簌簌往下掉,驚得墻根下的雪人晃了晃——那是昨天他和林硯堆的,戴著思硯的舊草帽,插著根胡蘿卜鼻子,此刻也被新雪裹得更胖了。
“外婆說,冰花是冬爺爺寫給春天的信。”思硯用指尖在融化的冰花旁畫了個小太陽,“等冰花化了,春天就收到信了。”
林硯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fā):“等冰花化成水,順著窗縫流到土里,就把信帶給種子了,種子收到信,就該發(fā)芽了。”他轉(zhuǎn)身去廚房,很快端來兩碗姜棗茶,紅糖的甜混著姜的辣,熨帖得胃里暖洋洋的,“快喝,不然等會兒去掃雪,手該凍裂了。”
思硯捧著茶碗,看著冰花在暖意中慢慢消融,小鹿的輪廓漸漸模糊,像要鉆進(jìn)玻璃里似的。他突然想起什么,跑到桌邊拿起彩筆,在紙上飛快地畫著——先描出冰花的紋路,再添上籬笆和雪人,最后在角落畫了個小小的自己,舉著茶杯對著冰花笑。
“給外婆寄去!”他舉著畫紙,鼻尖還沾著點(diǎn)紅糖漬,“讓她知道我們這兒的冰花有多好看,比她院子里的臘梅還熱鬧。”
林硯接過畫紙,仔細(xì)看了看,在雪人旁邊添了幾筆,畫了個冒著熱氣的茶壺:“這樣更像了,外婆看到準(zhǔn)會說,我們沒忘了喝暖茶。”
掃雪的人們陸續(xù)出現(xiàn)在巷口,鐵锨鏟雪的“咯吱”聲此起彼伏。思硯揣著畫紙,跟著林硯往巷口走,呼出的白氣與冰花的殘影在眼前交織,他忽然覺得,這冰花哪里是冬爺爺?shù)男牛糠置魇嵌熳顪厝岬耐炝簦炎钐尥傅拿懒粼诖吧希屓藗冊谧罾涞娜兆永铮材芮埔娞斓亻g藏著的精巧心思。
等他傍晚回來,窗上的冰花早已化成細(xì)水,順著窗欞往下淌,在窗臺積成小小的水洼,映著晚霞的紅光。思硯趴在窗臺上,看著水洼里晃動的云影,突然咯咯地笑了——冰花化了也沒關(guān)系,他把畫寄給了外婆,春天收到的信,總會帶著冰花的靈氣,讓所有等待都變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