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悶濕,連帶酒樓都陰郁。對面男士客氣問:“陳小姐還點什么嗎?”
黃云嫻低低咳嗽一聲,使了眼色,陳星然說:“我媽傷風,來盅梨湯潤潤肺,我要西多士。”
黃云嫻最恨她吃甜食,陳星然堵她的嘴:“神仙一口西多士,神仙都愛吃,媽?!?/p>
“偶爾吃吃不要緊?!迸阕膹執驁A場,朝侍應生招手,“今晚唱什么戲?”
侍應生拿來單子,張太太遞給黃云嫻,她不接,男士又謙讓,堅持女士優先,陳星然當仁不讓:“今晚花好月圓,聽這個——”手指《百花公主》。
她媽媽瞬間氣炸,虧她想得出,相親宴點夫妻反目的戲!黃云嫻很生氣,后果很嚴重,她丟下陳星然,離開酒店。
陳星然等雨水稍微小點,坐計程車回公寓。她不可惜禮服,只覺得一身水晦氣。
快到九點,堅叔準備十五分鐘后下班。經理叫他去會議室收拾,接班的小麥是經理親戚,總把活攤給別人。這次說吃喜酒,晚點到,他辛苦點,請吃夜宵。會議室打掃瑣碎,白日是保潔做的,垃圾放到第二天會發臭,有時叫保安粗粗處理??梢阅檬O碌娘嬃宵c心回去。也算有點油水。但今天下雨,傍晚雷雨交加。
他撐傘,走到已經半濕,會議室一片狼藉,椅子亂七八糟,他先一一擺好凳子,再收垃圾,蝗蟲過境,幾乎沒剩下什么吃的。明天的保潔嘴碎,他不想聽人嘮叨,便要做得細致些,掃到桌下,滾出來一個綠的圓子。他彎腰撿起來,是一個大葡萄,色如碧玉,沉甸甸的,一點沒有失水皺縮的紋路,皮緊肉實,他咬一口,像甜蜜的炸彈在口腔爆開。不覺兩三口吃完,像豬八戒吃人參果,還要自我安慰,太甜,吃多了齁嗓子。
小麥十點才姍姍來遲,又去上廁所,辛苦他巡視。他吃了人家的炒粉,抹不開情面。擰開收音機聽戲,今晚換節目,女聲沙沙唱道:“
你是虔誠的和尚
我是莊嚴的女菩薩
我們朝夕相見面
真像是一家
我們心相呼應
可沒有說過話
你對我焚香禱告
你給我披金插花
到底為了什么
你坦白說吧
別等我向你傳神
別想我開口說話
因為我是女菩薩
真正的女菩薩
你是誠心則靈
我是有求必應
可是我不能說話
可是我不能說話
可憐的和尚
因為我是女菩薩”。
聽不得熱鬧,他扭了一下按鈕,換了幽幽悲吟:“……花兒謝了,連心也埋……”
顯示器里人跡稀少,只有某個屏幕,門口站著人影,十多分鐘也不走。他算了一下,應該是陳星然家,他記得她獨居,平時客氣,提著手電筒和警棍去看。小麥樂得坐班賭馬。
到了二十二樓,堅叔看到人還在,抖抖索索,身上長鱗片一樣,轟隆雷聲嚇得手顫,按住警棍,走到幾米開外,她抬頭,從濕發遮蔽中轉出半張白臉,堅叔認出陳星然,訕笑問:“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