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庭沒吭聲,只是揪著被角,扁了扁嘴巴。尉遲問:“要送給媽媽嗎?”阿庭想點頭,可是又重重搖頭:“不要。”“為什么?”“媽媽不要阿庭。”尉遲腦海里飛快掠過鳶也決然跳下碼頭的一幕,眉心一抽,沉聲說:“媽媽沒有不要阿庭。”“阿庭很久沒有看到媽媽了,老師說,媽媽是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媽媽為什么要離開?阿庭不好嗎?”他低下頭,小聲地自問自答,“阿庭很好啊,奶奶都說阿庭是最乖的孩子,阿庭還給媽媽蛋糕,可是媽媽不喜歡,媽媽丟掉了。”那是三歲的阿庭,第一次知道難過是什么滋味,他喃喃地重復:“媽媽丟掉了……”這件事,尉遲后來從管家口中了解過:“媽媽不知道那是你送的蛋糕。”阿庭卻固執地說:“媽媽知道的。”尉遲還想說什么,阿庭發起了脾氣:“她不喜歡阿庭,她不要阿庭,阿庭也不要她!”然后就從尉遲身上跳下去,抓起那幅畫,赤著腳跑出房間。“阿庭。”尉遲只好起身跟出去。阿庭還沒有跑回房間,停在走廊,聽到爸爸的喊聲,愣愣地轉頭,手捂著鼻子,白嫩的手指上有了血。他不知所措地喊:“爸爸……”尉遲腳步驀然一定,整顆心一下子,提到了半空。……“給阿庭試的那幾種新藥,本就是延緩病情發作而已,現在看,連延緩都沒有用了。”醫院辦公室,張老教授看著阿庭剛出的檢查報告,搖頭:“現代醫學對白血病最有用的治療,就是骨髓移植,想要治好阿庭,還是需要匹配的造血干細胞。”然而非血緣匹配HLA全相合的概率,最大只有十萬分之一,茫茫人海,去哪里找這個“一”?尉遲眉目沉峻:“上周美國骨髓庫檢索到一位匹配的志愿者,黎雪已經聯系上,志愿者這兩天會到中國,到時候麻煩張老教授再做個檢查,看是否真的合適阿庭。”這個當然沒有問題。雖然有了匹配的志愿者,但尉遲并未就此放心——在鳶也給阿庭捐獻骨髓之前,他們也找到過相符合的骨髓,結果阿庭排斥反應嚴重,手術最后以失敗告終,所以找到匹配的骨髓,是手術的第一步而已。尉遲自肺腔里輕吐出一口濁氣:“我去看看阿庭。”而后起身,離開了辦公室。張老教授難免會想到鳶也,如果鳶也在……唉,算了,人死燈滅,現在再說這些也沒有用。她搖了搖頭,拿起阿庭的病歷,想再看看。這時候,桌子上的手機響起,是陌生的號碼,她接聽:“喂?”“張老教授。”是男人的聲音,聲線微低而清冽。張老教授覺得有些耳熟:“你是……”那邊的人說了什么,這位年過古稀的老人,眼睛微微睜大。而后,臉上交替出現驚訝,不解,難以置信,以及不太贊同的深沉。但那邊的人口才實在是好,最后的最后,她嘆了口氣,應了一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