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醫當晚趕來的公主府,診了脈,開了藥,讓我等陸還林醒后轉告他:“素日里務必平心靜氣,莫要勞心傷神。”這話,其實不必說給他聽,說給我聽就行了。我少在他面前晃蕩、少招他氣血郁結就好了。于是我連夜命人收拾了一間院子出來,趕第二日陸還林清醒前搬了過去。他轉著輪椅找到我時,并未梳發換衣,只緊抿著粉軟的唇,盯著我不講話。“還林哥哥……”我被他盯得發慌,好多年不曾這么喚過他。那時我們一起在朝暉堂讀書,唯他待我寬厚,我便跟著太傅府的三小姐薛珂一同這樣喚他。后來被五皇兄聽去,當著面奚落陸還林,說他本就福薄病成這樣,怎敢再招惹我這一國公主的一聲“哥哥”。怕他再因我受委屈,那之后我只敢于無人處這樣喚他。甚至也只是想哭的時候。那時我把哭花的臉埋進他的帕子里,嗅著他獨有的雨后青竹的味道,道謝的聲音比叫“還林哥哥”的聲音還小。而此時此刻,我以天子之命,將他脅迫成了我的駙馬,再如此相喚,卻只能換來他長長一聲嘆。他曾夸我乖順,而我此舉當是讓他失望了。雨絲飄落,打落柳葉,一地碎碧。沉默好一會兒,陸還林終究只是要來了一把傘,對我聲音輕輕地道:“折騰了一夜,殿下該是餓了罷?”傘面撐開一朵花,他的手攥著傘柄,白皙的骨節和紫竹的傘骨擰在了一起。“一起去用膳罷,昱寧。”我不知他如是叫我的名字,是否是在認命。所以我完全不敢回視他的眼睛,走過去接過他手中的傘,配合他轉輪椅的步調,向前廳行去。那是我一生中最煎熬的十數步路,以至于剛行至檐下時,我差點就脫口而出:“是我自私自利了一回,不如你我和離吧。”截了我話頭的,是他那雙濕潤的眼睛。原來陸還林一直在盯著我看,以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神情。“還——”“昱寧。”他的手忽而攀上傘柄,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我不曾想,他這樣的病弱之軀,手心還能這樣暖。“是因沒得選,所以這般躲著我嗎?”我未細思,只覺得正是這個情況,所以點了點頭。便見陸還林小鹿似的圓眼更濕潤了。他的鼻尖泛起一點紅,搭在我手背上的指尖都在顫動。“終是我誤了公主。”他這話一出,手就垂了下去。連帶著那副俊秀的眉眼,全都耷拉了。我連忙撐傘蹲下,伏在他輪椅的扶手上,“不不,我是覺著,因不敢選旁人所以選了你,是我誤了你才——”那個吻落下得太快,嚇得我向后跌,卻被他及時一把撈住了。蜻蜓點水,咫尺之前,他微微咬了下粉白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