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病痛改變了她。
井淮西第一次如此直觀的看到,病痛是怎么將一個靈動鮮活的小太陽,磋磨得暗淡無光。
或許不止病痛,還有被迫和愛人分別的痛楚。
一個人咽下所有苦楚,背負負心人的罵名。
讓她變得消極,萎靡。
后來,她不再見任何人。
只剩下井淮西。
他并不是方嘉熙篩選留下的例外,是他死纏爛打,不管方嘉熙怎么趕都趕不走。
他真的是個混蛋。
方嘉熙那么痛苦,他竟然自私的在想‘真好啊,你身邊只有我了,我再也不是你身邊的透明人’。
再后來,隨著治療需要,她剪掉了長長的卷發。
比他的還要短。
是他親自動手。
那天,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看了好久。
透過鏡子和他對視。
她還是在笑,但眼眶通紅,聲音顫抖的問他,她是不是變得好丑。
看著她的眼淚砸下來那刻,他的心也碎了。
他想告訴她,她一點都不丑。
還是和以前一樣漂亮。
可他喉嚨哽著,根本說不出話。
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哽咽。
方嘉熙身邊只有他了,不管什么時候,他都不能露出脆弱的一面。
他按照她喜歡,給她買了卷卷的假發。
買最好的,最逼真的,可再好再貴也比不過她原本的頭發。
那段時間,她開始逃避鏡子的存在。
逃避所有能讓她看到自己樣子的物品,玻璃窗也不行。
他記憶里那個明媚大方的少女開始變得彷徨不自信。
她心理出了問題,井淮西該早點發現的。
但他沒有。
這種時候,他竟然在做自己的心理建設,他想像當初的方嘉熙溫暖他一樣,去照亮她。
可等他準備好了一切,看到的就是衛生間里滿地的鮮紅。
觸目驚心。
那一刻,他猛地被拉回了看到他母親離世的那天。
他曾親眼看到過一條生命的隕落,該早點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第二次的。
他錯了一次,又錯了第二次。
或許還有第三次。
他是醫生,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做出正確的反應。
而是呆站在那兒,被恐慌裹挾的他只是站在那兒,任由懷里的花砸落在地面上。
還是護工跑出去找了醫生。
他看了她手腕上的傷口,好深,只差一點就會傷及筋脈。
拿手術刀的醫生怎么能那么不愛惜自己的手呢,井淮西甚至有些生氣。
可他有什么資格生氣,最痛苦的人明明是方嘉熙。
方嘉熙是抱了必死的決心,她連生命都不在乎了,又怎么會在乎那雙手。
連他這個旁觀者都需要做心理建設,找心理醫生聊天紓解,方嘉熙這個真正煎熬在病痛里的人,只會比他更痛苦。
就算是這樣,方嘉熙被救回來后,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對不起。
因為把地面和浴缸弄臟了,給護工帶來了麻煩。
因為讓他擔心了,還可能嚇到他了。
聽到那聲對不起的時候,井淮西的鼻尖酸澀的厲害。
他開始怨恨周良深,怨恨一個未曾謀面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