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時樂說不上來自己此番的感覺,明明前邊還因未知的情況而心有不安,可置身在這被綠植包圍的茶室里,看著茶桌花瓶里才由陸螢插上的幾株月季,聞著茶壺里沸騰的茶香,她不安的心莫名平靜了下來。
陸螢這會兒已經(jīng)換了一身干凈衣裳,淺藍(lán)色的長衫襯得她好似這綠意蔥蔥中的一抹云霧,頭上只用一根銀簪固住發(fā)髻,即便她兩鬢已生了些華發(fā),但也絲毫不影響她舉手投足間的卓然氣質(zhì)。
當(dāng)今大燕天下文人雅士喜泡茶而不再喜煮茶,道是煮茶遠(yuǎn)不及泡茶風(fēng)雅,所以漸漸的,大燕上下無論皇親國戚還是各大小茶樓,如今都是泡茶,裴時樂倒不想大長公主陸螢這兒還是以煮茶待客。
壺中茶水煮沸,陸螢親自為裴時樂倒上一盞,遞到她面前來。
裴時樂受寵若驚忙伸手接過。
陸螢看她將茶盞端穩(wěn)了,才溫和道:“這茶水乃廬山云霧,你眼下的情況,飲些對你們母子都有好處。”
她這一句話于裴時樂而言,有如平地驚雷,令她震驚得險些潑了手中茶水。
即便她很快掩飾了自己的失態(tài),但還是被坐在茶桌對面的陸螢看進(jìn)了眼中。
然而陸螢只是淺淺笑笑,并不打算解釋自己緣何會知曉她這么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女子已經(jīng)懷有身孕之事。
“這威遠(yuǎn)將軍府已經(jīng)很多很多年沒有客人造訪了。”陸螢也端起茶盞,輕輕呷了一口,滾燙的茶水氤氳出的白氣朦朧了她的面容,一瞬間讓對面的裴時樂看不大真切,只安靜地聽著她說話。
裴時樂不知是否自己的錯覺,她有一種這位大長公主這會兒只是想與人說說話,僅此而已。
那當(dāng)一個安靜的聽客,她還是做得到的。
“無論是這府邸,還是這府邸里的人,都老了。”陸螢語氣里有輕輕的嘆息,但更多是長輩般含著笑的溫和絮叨,“你走進(jìn)來的時候,可是也這般想的?”
“府上的所有人,都是當(dāng)年阿雋還在世時就在這府上做活了,阿雋走后,想離開的我已讓他們離開,不愿意離開的,就跟著我待在這老舊的將軍府里,一直到現(xiàn)在。”
威遠(yuǎn)大將軍的名聲哪怕如今說起來也如雷貫耳,裴應(yīng)秋身為兵部侍郎,裴時樂自然也會對威遠(yuǎn)大將軍有所耳聞,其姓趙名雋,大長公主在裴時樂面前稱其亡夫一聲阿雋,顯然并未將她當(dāng)做外人看。
可她,明明就是個外人。
裴時樂低頭飲茶,掩下自己心中的驚濤駭浪。
“方才你見著的那個花房,也是阿雋在世時親手為我搭建的,他知道我想養(yǎng)花兒。”陸螢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之中,聲音徐緩,語氣憂傷,“可他走的時候,我連一盆花兒都還沒能養(yǎng)活,如今你看,我連整個府上的植物都能打理好。”
“阿雋還說過,我們的家,不需要很大,這般的話,他一回到家,就能在最短的時間里見到我。”
陸螢自言自語地說了這許多話,才察覺過來自己失態(tài),不由慚愧地笑道:“抱歉,許久沒見外人,不知不覺就嘮叨了。”
裴時樂忙搖搖頭,抿嘴笑道:“威遠(yuǎn)將軍對大長公主很好呢。”